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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八


  范遙哈哈一笑,說道:「教主這幾句言語,正說出了屬下的心事。教主,你多多保重。這位郡主娘娘年紀雖輕,卻是心狠手辣,大非尋常。你良心太好,可千萬別要上當。」張無忌道:「是,我自是不敢大意。」趙敏笑道:「多謝苦大師稱讚。」

  范遙轉身出店,經過小昭身邊時,突然一怔,臉上神色驚愕異常,似乎突然見到甚麼可怕之極的鬼魅一般,失聲叫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小昭奇道:「怎麼啦?」范遙向她呆望了半晌,搖頭道:「不是的……不是的……我看錯人了。」長歎一聲,神色黯然,推門走了出去。口中喃喃的道:「真像,真像。」

  趙敏與張無忌對望一眼,都不知他說小昭像誰。

  忽聽得遠處傳來幾下呼哨之聲,三長兩短,聲音尖銳。張無忌一怔,記得這是峨嵋派招聚同門的訊號,當日在西域遇到滅絕師太等一干人時,曾數次聽到她們以此訊號相互聯絡,尋思:「怎地峨嵋派又回到了大都?莫非遇上了敵人嗎?」趙敏道:「那是峨嵋派,似乎遇上了甚麼急事。咱們去瞧瞧,好不好?」張無忌奇道:「你怎知道?」趙敏笑道:「我在西域率人跟了她們四日四夜,終於捉到了滅絕師太,怎會不知?」

  張無忌道:「好,咱們便去瞧瞧。趙姑娘,我先求你一件事,要借你的倚天劍一用。」趙敏笑道:「你未借屠龍刀,先向我借倚天劍,算盤倒是精明。」解下腰間繫著的寶劍,遞了過去。

  張無忌拿在手裏。拔劍出鞘,道:「小昭,你過來。」小昭走到他身前,張無忌揮動長劍,嗤嗤嗤幾下輕響,小昭手腳上銬鍊一齊削斷,嗆啷跌在地下。小昭下拜道:「多謝公子,多謝郡主。」趙敏微笑道:「好美麗的小姑娘。你教主定是歡喜你得緊了。」小昭臉上一紅,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。

  張無忌還劍入鞘,交給趙敏,只聽得峨嵋派的呼哨聲直往東北方而去,便道:「咱們去罷。」趙敏摸出一小錠銀子拋在桌上,閃身出店。

  張無忌怕小昭跟隨不上,右手拉住她手,左手托在她腰間,不即不離的跟在趙敏身後。只奔出十餘丈,便覺小昭身子輕飄飄的,腳步移動也甚迅速,他微覺奇怪,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,見小昭仍是和自己並肩而行,始終不見落後。雖然他此刻未施上乘輕功,但腳下已是極快,小昭居然仍能跟上。

  轉眼之間,趙敏已越過幾條僻靜小路,來到一堵半塌的圍牆之外。張無忌聽到牆內隱隱有女子爭執的聲音,知道峨嵋派便在其內,拉著小昭的手越牆而入,黑暗中落地無聲。圍牆內遍地長草,原來是個廢園。趙敏跟著進來,三人伏在長草之中。

  ***

  廢園北隅有個破敗涼亭,亭中影影綽綽的聚集著二十來人,只聽得一個女子聲音說道:「你是本門最年輕的弟子,論資望,說武功,那一樁都輪不到你來做本派掌門……」張無忌認得是丁敏君的語音,在長草叢中伏身而前,走到離涼亭數丈之處,這才停住。此時星光黯淡,瞧出來朦朧一片,他凝神注視,隱約看清楚亭中有男有女,都是峨嵋派弟子,除丁敏君外,其餘滅絕師太座下的諸大弟子似乎均在其內。左首一人身形修長,青裙曳地,正是周芷若。只聽丁敏君話聲極是嚴峻,不住口的道:「你說,你說……」

  周芷若緩緩的道:「丁師姊說的是,小妹是本門最年輕的弟子,不論資歷、武功、才幹、品德,那一項都夠不上做本派掌門。師父命小妹當此大任,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辭,但先師厲言重責,要小妹發下毒誓,不得有負師父的囑咐。」

  峨嵋大弟子靜玄說道:「師父英明,既命周師妹繼任掌門,必有深意。咱們同受師父栽培的大恩,自當遵奉她老人家遺志,同心輔佐周師妹,以光本派武德。」

  丁敏君冷笑道:「靜玄師姊說師父必有深意,這『必有深意』四字果然說得好。咱們在高塔之上、高塔之下,不是都曾親耳聽到苦頭陀和鶴筆翁大聲叫嚷嗎?周師妹的父母是誰,師父為何對她另眼相看,這還明白不過嗎?」

  苦頭陀對鹿杖客說道滅絕師太是他的老情人、周芷若是他二人的私生女兒,只不過是他邪魔外道的古怪脾氣發作、隨口開句玩笑,但鶴筆翁這麼公然叫嚷出來,旁人聽在耳裏,雖然未必盡信,難免有幾分疑心。這等男女之私,常人總是寧信其有,不信其無,而滅絕師太對周芷若如此另眼相看,一眾弟子均是不明所以,「私生女兒」這四字正是最好的解釋。各人聽了丁敏君這幾句話,都默然不語。

  周芷若顫聲道:「丁師姊,你若不服小妹接任掌門,盡可明白言講。你胡言亂語,敗壞師父畢生清譽,該當何罪?小妹先父姓周,乃是漢水中一個操舟的船夫,不會絲毫武功。先母薛氏,祖上卻是世家,本是襄陽人氏,襄陽城破之後逃難南下,淪落無依,嫁了先父。小妹蒙武當派張真人之薦,引入峨嵋門下,在此以前,從未見過師父一面。你受師父大恩,今日先師撒手西歸,便來說這等言語,這……這……」說到這裏,語音哽咽,淚珠滾滾而下,再也說不下去了。

  丁敏君冷笑道:「你想任本派掌門,尚未得同門公認,自己身份未明,便想作威作福,分派我的不是,甚麼敗壞師父清譽,甚麼該當何罪。你想來治我的罪,是不是?我倒要請問:你既受師父之囑繼承掌門,便該即日回歸峨嵋。師父逝世,本派事務千頭萬緒,在在均要掌門人分理。你孤身一人突然不聲不響的回到大都,卻是為何?」

  周芷若道:「師父交下一副極重的擔子,放在小妹身上,是以小妹非回大都不可。」丁敏君道:「那是甚麼事?此處除了本派同門,並無外人,你盡可明白言講。」周芷若道:「這是本派最大的機密,除了本派掌門人之外,不能告知旁人。」

  丁敏君冷笑道:「哼,哼!你甚麼都往『掌門人』這三個字上一推,須騙我不到。我來問你:本派和魔教仇深似海,本派同門不少喪於魔教之手,魔教教眾死於師父倚天劍下的更是不計其數。師父所以逝世,便因不肯受那魔教教主一托之故。然則師父屍骨未寒,何以你便悄悄的來尋魔教那個姓張的小淫賊、那個當教主的大魔頭?」

  張無忌聽到最後這幾句話時身子不禁一震,便在此時,只覺一根柔膩的手指伸到自己左頰之上,輕輕刮了兩下,正是身旁的趙敏以手指替他刮羞。張無忌滿臉通紅,心想:「難道周姑娘真的是來找我嗎?」

  只聽周芷若囁囁嚅嚅的道:「你……你又來胡說八道了……」

  丁敏君大聲道:「你還想抵賴?你叫大夥兒先回峨嵋,咱們問你回大都有甚麼事,你偏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說。眾同門情知不對,這才躡在你的後面。你向你父親苦頭陀探問小淫賊的所在,當我們不知道嗎?你去客店找那小淫賊,當我們不知道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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