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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七


  ▼第二八回 恩斷義絕紫衫王

  將近大都時,張無忌心想昨晚萬安寺一戰,汝陽王手下許多武士已識得自己面目,撞上了諸多不便,於是到一家農家買了套莊稼漢子的舊衣服換了,頭上戴個斗笠,用煤灰泥已將手臉塗得黑黑地,這才進城。

 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,四下打量,前後左右並無異狀,當即閃身入內,進了自己的住房。小昭正坐在窗邊,手中做著針線,見他進房,一怔之下,才認了他出來,滿臉歡容,如春花之初綻,笑道:「公子爺,我還道是那一個莊稼漢闖錯了屋子呢,真沒想到是你。」

  張無忌笑道:「你在做甚麼?獨個兒悶不悶?」小昭臉上一紅,將手中縫著的衣衫藏到了背後,忸怩道:「我在學著縫衣,可見不得人的。」將衣衫藏在枕頭底下,斟茶給張無忌喝,見到他滿臉黑泥,笑道:「你洗不洗臉?」

  張無忌微笑道:「我故意塗抹的,可別洗去了。」拿著茶杯,心下沉吟:「趙姑娘要我陪她去借屠龍刀。大丈夫言出如山,不能失信於人。何況我原要去接義父回歸中土。義父本來擔心中原仇家太多,他眼盲之後,應付不了。此時武林群豪同心抗胡,私人的仇怨,甚麼都該化解了。只須我陪他老人家在一起,諒旁人也不能動他一根毫毛。大海中風濤險惡,小昭這孩子是不能一齊去的。嗯,有了,我要趙姑娘將小昭安頓在王府之中,倒比別的處所平安得多。」

  小昭見他忽然微笑,問道:「公子,你在想甚麼?」張無忌道:「我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,帶著你很是不便。我想到了一處所在,可以送你去寄居。」小昭臉上變色,道:「公子爺,我一定要跟著你,小昭要天天這般服侍你。」

  張無忌勸道:「我是為你好。我要去的地方很遠,很危險,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回來。」小昭道:「在光明頂上那山洞之中,我就已打定了主意,你到那裏,我跟到那裏。除非你把我殺了,才能撇下我,你見了我討厭,不要我陪伴嗎?」張無忌道:「不,不!你知道我很喜歡你,我只是不願你去冒無謂的危險。我一回來,立刻就會找你。」小昭搖頭道:「只要在你身邊,甚麼危險我都不在乎。公子爺,你帶我去罷!」

  張無忌握著小昭的手,道:「小昭,我也不須瞞你,我是答應了趙姑娘,要陪她往海外一行。大海之中,波濤連天。我是不得不去。但你去冒此奇險,殊是無益。」

  小昭脹紅了臉,道:「你陪趙姑娘一起,我更加要跟著你。」說了這兩句話,已急得眼中淚水盈盈。張無忌道:「為甚麼更加要跟著我?」小昭道:「那趙姑娘心地歹毒,誰也料不得她會對你怎樣。我跟著你,也好照看著你些兒。」

  張無忌心中一動:「莫非這小姑娘對我暗中已生情意?」聽到她言辭中忱忱之誠,不禁感激,笑道:「好,帶便帶你去,大海中暈起船來,可不許叫苦。」小昭大喜,連聲答應,說道:「我要是惹得你不高興,你把我拋下海去餵魚罷!」張無忌笑道:「我怎麼捨得?」

  他二人雖然相處日久,有時旅途之際客舍不便,便同臥一室,但小昭自居婢僕,張無忌又從來不說一句戲謔調笑的言語。這時他衝口而出說了句「我怎麼捨得」,自知失言,不由得臉上一紅,轉過了頭望著窗外。小昭卻嘆了口氣,自去坐在一邊。

  張無忌問道:「你為甚麼歎氣?」小昭道:「你真正捨不得的人多著呢。峨嵋派的周姑娘,汝陽王府的郡主娘娘,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。你心中怎會掛念著我這個小丫頭?」

  張無忌走到她面前,說道:「小昭,你一直待我很好,難道我不知道嗎?難道我是個忘恩負義、不知好歹的人嗎?」說這兩句話時臉色鄭重,語意極是誠懇。

  小昭又是害羞,又是歡喜,低下了頭道:「我又沒要你對我怎樣,只要你許我永遠服侍你,做你的小丫頭,我就心滿意足了。你一晚沒睡,一定倦了,快上床休息一會罷。」說著掀開被窩,服侍他安睡,自去坐在窗下,拈著針線縫衣。

  張無忌聽著她手上的鐵鍊偶爾發出輕微的錚錚之聲,只覺心中平安喜樂,過不多時,便合上眼睡著了。

  這一睡直到傍晚始醒,他吃了碗麵,說道:「小昭,我帶你去見趙姑娘,借她倚天劍斬斷你手腳上的銬鐐。」兩人走到街上,但見蒙古兵卒騎馬來回奔馳,戒備甚嚴,自是昨晚汝陽王府失火、萬安寺大亂之故。兩人一聽到馬蹄聲音,便縮身在屋角後面,不讓元兵見到,不多時便到了那家小酒店中。

  張無忌帶著小昭推門入內,只見趙敏已坐在昨晚飲酒的座頭上,笑吟吟的站了起來,說道:「張公子真乃信人。」張無忌見她神色如常,絲毫不以昨晚之事為忤,暗想:「這位姑娘城府真深,按理說我派人殺了她父親的愛姬,將她費盡心血捉來的六派高手一齊放了,她必定惱怒異常,不料她一如平時。且看她待會如何發作。」見桌上已擺設了兩副杯筷,他欠一欠身,便即就坐,小昭遠遠站著伺候。

  張無忌抱拳說道:「趙姑娘,昨晚之事,在下諸多得罪,還祈見諒。」趙敏笑道:「爹爹那韓姬妖妖嬈嬈的,我見了就討厭,多謝你叫人殺了她。我媽媽盡誇讚你能幹呢。」張無忌一怔,如此結果,實是大出意料之外。趙敏又道:「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,反正他們不肯歸降,我留著也是無用。你救了他們,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緊。當今中原武林,聲望之隆,自是無人再及得上你了。張公子,我敬你一杯!」說著笑盈盈的舉起酒杯。

  便在此時,門口走進一個人來,卻是范遙。他先向張無忌行了一禮,再恭恭敬敬的向趙敏拜了下去,說道:「郡主,苦頭陀向你告辭。」趙敏並不還禮,冷冷的道:「苦大師,你瞞得我好苦。我這個郡主觔斗栽得可不小啊。」

  范遙站起身來,昂然說道:「苦頭陀姓范名遙,乃明教光明右使。朝廷與明教為敵,本人混入汝陽王府,自是有所為而來。多承郡主禮敬有加,今日特來作別。」

  趙敏仍是冷冷的道:「你要去便去,又何必如此多禮?」范遙道:「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,自今而後,在下即與郡主為敵,若不明白相告,有負郡主平日相待之意。」

  趙敏向張無忌看了一眼,問道:「你到底有甚麼本事,能使手下個個對你這般死心塌地?」張無忌道:「我們是為國為民、為仁俠、為義氣,范右使和我素不相識,可是一見如故,肝膽相照,只是不枉了兄弟間這個『義』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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