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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六


  鹿杖客向師弟瞥了一眼,知道苦頭陀之言倒非虛語。他師兄弟二人自幼同門學藝,從壯到老,數十年來沒分離過一天。兩人都無妻子兒女,可說是相依為命,要他撇下師弟,孤身逃走,終究是硬不起這個心腸。

  范遙見他意動,喝命孫李二人進房,關上房門,說道:「鹿先生,此事尚未揭破,大可著落在苦頭陀身上,給你遮掩過去。」鹿杖客奇道:「如何遮掩得了?」范遙頭也不回,反手便點了孫李二人的啞穴和軟麻穴,手法之快,認穴之準,鹿杖客也是暗暗歎服。只聽苦頭陀說道:「你自己是不會宣揚的了,令師弟想來也不致故意跟你為難,苦頭陀是啞巴,以後仍是啞巴,不會說話。這兩位兄弟呢,苦頭陀給你點上他們死穴滅口,也不打緊。」

  孫李兩人大驚失色,心想此事跟自己半點也不相干,那想到吃狗肉竟吃出這等飛來橫禍,要想出言哀求,卻苦於開不得口。

  范遙指著韓姬道:「至於這位姬人呢,老衲倒有兩個法兒。第一個法子乾手淨腳,將她和孫李二人一併帶到冷僻之處,一刀殺了,報知王爺,說她和李四摧這小白臉戀姦情熱,私奔出走,被苦頭陀見到,惱怒之下,將姦夫淫婦當場殺卻,還饒上孫三毀一條性命。第二個法子是由你將她帶走,好好隱藏,以後是否洩漏機密,瞧你自己的本事。」

  鹿杖客不禁轉頭,向韓姬瞧了一眼,只見她眼光中滿是求懇之意,顯是要他接納第二個法兒。鹿杖客見到她這等麗質天生,倘若一刀殺了,當真可惜之至,不由得心中大動,說道:「多謝你為我設身處地,想得這般周到。你卻要我為你幹甚麼事?」他明知苦頭陀必有所求,否則決不能如此善罷。

  范遙道:「此事容易之至。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和我交情很深,那個姓周的年輕姑娘,是我跟老尼姑生的私生女兒。求你賜予解藥,並放了這兩人出去。郡主面前,由老衲一力承當。倘若牽連於你,教苦頭陀和滅絕老尼一家男盜女娼,死於非命,永世不得超生。」他想鹿杖客生性風流,若從男女之事上借個因頭,易於取信。他聽楊逍說起明教許多兄弟喪命於滅絕師太的劍下,因此捏造一段和尚尼姑的謊話。他一生邪僻,說話行事,決不依正人君子的常道,至於罰下「男盜女娼」的重誓云云,更是不在意下。

  鹿杖客聽了一怔,隨即微笑,心想你這頭陀幹這等事來脅迫於我,原來是為了救你的老情人和親生女兒,那倒也是人情之常,此事雖然擔些風險,但換到一個絕色佳人,確也值得。他見苦頭陀有求於己,心中登時寬了,笑道:「那麼將王爺的愛姬劫到此處,也是出於苦大師的手筆了?」范遙道:「這等大事,豈能空手相求?自當有所報答。」

  鹿杖客大喜,只是深恐室外有人,不敢縱聲大笑,突然間一轉念,又問:「然則我師弟何以會中十香軟筋散之毒?這毒藥你從何處得來?」范遙道:「那還不容易?這毒藥由令師弟看管,他是好酒貪杯之人,飲到酣處,苦頭陀難道會偷他不到手麼?」

  鹿杖客再無疑惑,說道:「好!苦大師,兄弟結交了你這個朋友,我決不賣你,盼你別再令我上這種惡當。」范遙指著韓姬笑道:「下次如再有這般香艷的惡當,請鹿先生也安排個圈套,給苦頭陀鑽鑽,老衲欣然領受。」

  兩人相對一笑,心中卻各自打著主意。鹿杖客在暗暗盤算,眼前的難關過去後,如何出其不意的弄死這個惡頭陀。范遙心知鹿杖客雖暫受自己脅迫,但玄冥二老是何等身份,吃了這個大虧豈肯就此罷休,只要他一安頓好韓姬,解開鶴筆翁的穴道,立時便會找自己動手,但那時六派高手已經救出,自己早拍拍屁股走路了。

  范遙見鹿杖客遲遲不取解藥,心想我若催促,他反會刁難,便坐了下來,笑道:「鹿兄何不解開韓姬的穴道,大家一起來喝幾杯?燈下看美人,這等艷福幾生才修得到啊!」

  鹿杖客情知萬安寺中人來人往,韓姬在此多耽一刻,便多一分危險,當下取過鹿角杖,旋下了其中一根鹿角,取過一隻杯子,在杯中倒了些粉末,說道:「苦大師,你神機妙算,兄弟甘拜下風,解藥在此,便請取去。」范遙搖頭道:「這麼一點兒藥末,管得甚麼用?」鹿杖客道:「別說要救兩人,便是六七個人也足夠了。」范遙道:「你何必小氣,便多賜一些又何妨?老實說,閣下足智多謀,苦頭陀深怕上了你的當。」鹿杖客見他多要解藥,突然起疑,說道:「苦大師,你要相救的,莫非不是滅絕大師和令愛兩人?」

  范遙正要飾詞解說,忽聽得院子中腳步聲響,七、八人奔了進來,只聽一人說道:「腳印到了此處,難道韓姬竟到了萬安寺中?」鹿杖客臉上變色,抓起盛著解藥的杯子,揣在懷裏,只道苦頭陀在外伏下人手,一等取到解藥,便即出賣自己。

  范遙搖了搖手,叫他且莫驚慌,取過一條單被,罩在韓姬身上,連頭蒙住,又放下帳子,只聽得院子中一人說道:「鹿先生在家麼?」范遙指指自己嘴巴,意思說自己是啞子,叫鹿杖客出聲答應。鹿杖客朗聲道:「甚麼事?」那人道:「王府有一位姬人被歹徒所劫,瞧那歹徒的足印,是到萬安寺來的。」

  鹿杖客向范遙怒視一眼,意思是說:若非你故意栽贓,依你的身手,豈能留下足跡?范遙咧嘴一笑,做個手勢,叫他打發那人,心中卻想:「韋蝠王栽贓栽得十分到家,把足印從王府引到了這裏。」

  鹿杖客冷笑道:「你們還不分頭去找,在這裏嚷嚷的幹甚麼?」以他武功地位,人人對之極是忌憚,那人唯唯答應,不敢再說甚麼,立時分派人手,在附近搜查。鹿杖客知道這一來,萬安寺四下都有人嚴加追索,雖然料想他們還不敢查到自己房裏來,但要帶韓姬出去藏在別處卻無法辦到了,不由得皺起眉頭,狠狠瞪著苦頭陀。

  范遙心念一動,低聲道:「鹿兄,萬安寺中有個好去處,大可暫且收藏你這位愛寵,過得一天半日,外面查得鬆了,再帶出去不遲。」鹿杖客怒道:「除非藏在你的房裏。」范遙笑道:「這等美人藏在我的房中,老頭陀未必不動心,鹿兄不喝醋麼?」鹿杖客問道:「那麼你說是甚麼地方?」范遙一指窗外的塔尖,微微一笑。

  鹿杖客聰明機警,一點便透,大拇指一翹,說道:「好主意!」那寶塔是監禁六大派高手的所在,看守的總管便是鹿杖客的大弟子烏旺阿普。旁人甚麼地方都可疑心,絕不會疑心王爺愛姬竟會被劫到最是戒備森嚴的重獄之中。范遙低聲道:「此刻院子中沒人,事不宜遲,立即動身。」將床上被單四角提起,便將韓姬裹在其中,成為一個大包袱,右手提著,交給鹿杖客。

  鹿杖客心想你別要又讓我上當,我背負韓姬出去,你聲張起來,那時人贓並獲,還有甚麼可說的,不禁臉色微變,竟不伸手去接。范遙知道他的心意,說道:「為人為到底,送佛送上天,苦頭陀再替你做一次護花使者,又有何妨?誰叫我有事求你呢?」說著負起包袱,推門而出,低聲道:「你先走把風,有人阻攔查問,殺了便是。」

  鹿杖客斜身閃出,卻不將背脊對正范遙,生怕他在後偷襲。范遙反手掩上了門,負了韓姬,走向寶塔。

  此時已是戌末,除了塔外的守衛武士,再無旁人走動。眾武士見到鹿杖客和范遙,一齊躬身行禮,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。兩人未到塔前,烏旺阿普得手下報知,已迎了出來,說道:「師父,你老人家今日興緻好,到塔上坐坐麼?」鹿杖客點了點頭,和范遙正要邁步進塔,忽然寶塔東首月洞門中走出一個人來,卻是趙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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