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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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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得近處,只見四個人死在雪地之中,白雪中鮮血飛濺,四人身上都有刀劍之傷。其中三人穿明教徒服色,另一人是個僧人,似是少林子弟。張無忌驚道:「不好!咱們在山腹中耽了這許多時候,六大派的人攻了上去啦!」一摸四人心口,都已冰冷,顯已死去多時。忙拉著小昭,循著雪地裏的足跡向山上奔去。走出十餘丈,又見七人死在地下,情狀可怖。 張無忌大是焦急,說道:「不知楊逍先生、不悔妹子等怎樣了?」他越走越快,幾乎是將小昭的身子提著飛行,轉了一個彎,只見五名明教徒的屍首掛在樹枝之上,都是頭下腳上的倒懸,每人臉上血肉模糊,似被甚麼利爪抓過。小昭道:「是華山派的虎爪手抓的。」張無忌奇道:「小昭,你年紀輕輕,見識卻博,是誰教你的?」 他這句話雖然問出了口,但記掛著光明頂上各人安危,不等小昭回答,便即帶著她飛步上峰。一路上但見屍首狼藉,大多數是明教教徒,但六大派的弟子也有不少。想是他在山腹中一日一夜之間,六大派發動猛攻。明教因楊逍、韋一笑等重要首領盡數重傷,無人指揮,以致失利,但眾教徒雖在劣勢之下,兀自苦鬥不屈,是以雙方死傷均重。 張無忌將到山頂,猛聽得兵刃相交之聲,乒乒乓乓的打得極是激烈,他心下稍寬,暗想:「戰鬥既然未息,六大派或許尚未攻入大廳。」快步往相鬥處奔去。 突然間呼呼風響,背後兩枚鋼鏢擲來,跟著有人喝道:「是誰?停步!」 張無忌腳下毫不停留,回手輕揮,兩枚鋼鏢立時倒飛回去,只聽得「啊」的一聲慘呼,跟著砰的一聲,有人摔倒在地。張無忌一怔,回過頭來,只見地上倒著一名灰袍僧人,兩枚鋼鏢釘在他右肩之上。他更是一呆,適才回手一揮,只不過想掠斜鋼鏢來勢,不致打到自己身上而已,那料到這麼輕輕一揮之力,竟如此大得異乎尋常。他忙搶上前去,歉然道:「在下誤傷大師,抱歉之至。」伸指拔出鋼鏢。 那少林僧雙肩上登時血如泉湧,豈知這僧人極是慓悍,飛起一腳,砰的一聲,踢在張無忌小腹之上。張無忌和他站得極近,沒料到他竟會突施襲擊,一呆之下,那僧人已然倒飛出去,背脊撞在一棵樹上,右足折斷,口中狂噴鮮血。張無忌此時體內真氣流轉,一遇外力,自然而然而生反擊,比之當日震斷靜玄的右腿,力道又大得多了。 他見那僧人重傷,更是不安,上前扶起,連聲道歉,那僧人惡狠的瞪著他,驚駭之心更甚於憤怒,雖然仍想出招擊敵,卻已無能為力了。 忽聽得圍牆之內傳出接連三聲悶哼,張無忌無法再顧那僧人,拉著小昭,便從大門中搶了進去,穿過兩處廳堂,眼前是好大一片廣場。 *** 場上黑壓壓的站滿了人,西首人數較少,十之八、九身上鮮血淋漓,或坐或臥,是明教的一方。東首的人數多出數倍,分成六堆,看來六大派均已到齊。這六批人隱然對明教作包圍之勢。 張無忌一瞥之下,見楊逍、韋一笑、彭和尚、說不得諸人都坐在明教人眾之內,看情形仍是行動艱難。楊不悔坐在她父親身旁。 廣場中心有兩人正在拚鬥,各人凝神觀戰,張無忌和小昭進來,誰也沒加留心。 張無忌慢慢走近,定神看時,見相鬥雙方都是空手,但掌風呼呼,威力遠及數丈,顯然二人都是絕頂的高手。那兩人身形轉動,打得極快,突然間四掌相交,立時膠住不動,只在一瞬之間,便自奇速的躍動轉為全然靜止。旁觀眾人忍不住轟天價叫了一聲:「好!」 張無忌看清楚兩人的面貌時,心頭大震,原來那身材矮小、滿臉精悍之色的中年漢子,正是武當派的四俠張松溪。他的對手是個身材魁偉的禿頂老者,長眉勝雪,垂下眼角,鼻子鉤曲,有若鷹嘴。張無忌心想:「明教中還有這等高手,那是誰啊?」 忽聽得華山派中有人叫道:「白眉老兒,快認輸罷,你怎能是武當張四俠的對手?」張無忌聽到「白眉老兒」四個字,心念一動:「啊,原來他……他……他便是我外公白眉鷹王!」心中立時生出一股孺慕之意,便想撲上前去相認。 但見殷天正和張松溪頭頂都冒出絲絲熱氣,兩人便在這片刻之間,竟已各出生平苦練的內家真力。一個是天鷹教教主、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,一個是張三丰的得意弟子、身屬威震天下的武當七俠,眼看霎時之間便要分出勝敗。明教和六大派雙方都是屏氣凝息,為自己人擔心,均知這一場比拼,不但是明教和武當派雙方威名所繫,而且高手以真力決勝,敗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憂。只見兩個人猶似兩尊石像,連頭髮和衣角也無絲毫飄拂。 殷天正神威凜凜,雙目炯炯,如電閃動。張松溪卻是謹守武當心法中「以逸待勞、以靜制動」的要旨,嚴密守衛。他知殷天正比自己大了二十多歲,內力修為上是深了二十餘年,但自己正當壯年,長力充沛,對方年紀衰邁,時刻一久,便有取勝之機。豈知殷天正實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,年紀雖大,精力絲毫不遜於少年,內力如潮,有如一個浪頭又是一個浪頭般連綿不絕,從雙掌上向張松溪撞擊過去。 張無忌初見張松溪和殷天正時,心中一喜,但立即喜去憂來,一個是自己外公,乃是骨肉至親;一個是父親的師兄,待他有如親子,當年他身中玄冥神掌,武當諸俠均曾不惜損耗內功,盡心竭力的為他療傷,倘若兩人之中有一個或傷或死,在他都是畢生大恨。 張無忌微一沉吟,正想搶上去設法拆解,忽聽得殷天正和張松溪齊聲大喝,四掌發力,各自退出了六七步。 張松溪道:「殷老前輩神功卓絕,佩服佩服!」殷天正聲若洪鐘,說道:「張兄的內家修為超凡入聖,老夫自愧不如。閣下是小婿同門師兄,難道今日定然非分勝負不可嗎?」張無忌聽他言語中提到父親,眼眶登時紅了,心中不住叫著:「別打了,別打了!」 張松溪道:「晚輩適才多退一步,已輸半招。」躬身一揖,神定氣閒的退了下去。 突然武當派中搶出一個漢子,指著殷天正怒道:「殷老兒,你不提我張五哥,那也罷了!今日提起,叫人好生惱恨。我俞三哥、張五哥兩人,全是傷折在你天鷹教手中,此仇不報,我莫聲谷枉居『武當七俠』之名。」嗆啷一聲,長劍出鞘,太陽照耀下劍光閃閃,擺了一招「萬岳朝宗」的姿式。這是武當弟子和長輩動手過招時的起手式,莫聲谷雖然怒氣勃勃,但此時早已是武林中極有身份的高手,在眾目睽睽之下,一舉一動自不能失了禮數。 殷天正嘆了口氣,臉上閃過一陣黯然之色,緩緩的道:「老夫自小女死後,不願再動刀劍。但若和武當諸俠空手過招,卻又未免託大不敬。」指著一個手執鐵棍的教徒道:「借你的鐵棍一用。」那明教教徒雙手橫捧齊眉鑌鐵棍,走到殷天正身前,恭恭敬敬的躬身呈上。殷天正接過鐵棍,雙手一拗,拍的一聲,那鐵棍登時斷為兩截。 旁觀眾人「哦」的一聲,都沒想到這老兒久戰之後,仍具如此驚人神力。 莫聲谷知他不會先行發招,長劍一起,使一招「百鳥朝鳳」,但見劍尖亂顫,霎時間便如化為數十個劍尖,罩住敵人中盤,這一招雖然厲害,但仍是彬彬有禮的劍法。 殷天正左手斷棍一封,說道:「莫七俠不必客氣。」右手斷棍便斜砸過去。 數招一過,旁觀眾人群情聳動,但見莫聲谷劍走輕靈,光閃如虹,吞吐開闔之際,又飄逸,又凝重,的是名家風範。殷天正的兩根斷鐵棍本已笨重,招數更是呆滯,東打一棍,西砸一棍,當真不成章法,但有識之士見了,卻知他大智若愚,大巧若拙,實已臻武學中的極高境界。他腳步移動也極緩慢,莫聲谷卻縱高伏低、東奔西閃,只在一盞茶時分,已接連攻出六十餘招凌厲無倫的殺手。 再鬥數十合後,莫聲谷的劍招越來越快。崑崙、峨嵋諸派均以劍法見長,這幾派的弟子見莫聲谷一柄長劍上竟生出如許變化,心下都暗暗欽服:「武當劍法果然名不虛傳,今日裏大開眼界。」可是不論他如何騰挪劈刺,總是攻不進殷天正兩根鐵棍所嚴守的門戶之內。莫聲谷心想:「這老兒連敗華山、少林三名高手,又和四哥對耗內力,我已是跟他相鬥的第五人,早就佔了不少便宜,若不再勝,師門顏面何存?」猛地裏一聲清嘯,劍法忽變,那柄長劍竟似成了一條軟帶,輕柔曲折,飄忽不定,正是武當派的七十二招「繞指柔劍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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