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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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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七回 青翼出沒一笑颺 張無忌和那村女向東北方眺望,這時天已黎明,只見一個綠色人形在雪地裏輕飄飄的走來,行近十餘丈,看清楚是個身穿蔥綠色衣衫的女子。她和丁敏君說了幾句話,向張無忌和那村女看了一眼,便即走了過來。她衣衫飄動,身法輕盈,出步甚小,但頃刻間便到了離兩人四五丈處。只見她清麗秀雅,容色極美,約莫十七、八歲年紀。張無忌頗為詫異,暗想聽她嘯聲,看她身法,料想必比丁敏君年長得多,那知她似乎比自己還小了幾歲。 只見這女郎腰間懸著一柄短劍,卻不拔取兵刃,空手走近。丁敏君出聲警告:「周師妹,這鬼丫頭功夫邪門得緊。」那女郎點點頭,斯斯文文的說道:「請問兩位尊姓大名?因何傷我師姊?」 自她走近之後,張無忌一直覺得她好生面熟,待得聽到她說話,登時想起:「原來她便是在漢水中的船家小女孩周芷若姑娘。太師父攜她上武當山去,如何卻投入了峨嵋門下?」胸口一熱,便想探問張三丰的近況,但轉念想到:「張無忌已然死了,我這時是鄉巴佬、醜八怪、曾阿牛。只要我少有不忍,日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禍患。我決不能洩露自己身份,以免害及義父,使爹媽白白的冤死於九泉之下。」 那村女冷冷一笑,說道:「令師姐一招『推窗望月』,雙掌擊我背心,自己折了手腕,難道也怪得我嗎?你倒問問令師姊,我可有向她發過一招半式?」 周芷若轉眼瞧著丁敏君,意存詢問。丁敏君怒道:「你帶這兩人去見師父,請她老人家發落便是。」周芷若道:「倘若這兩位並未存心得罪師姐,以小妹之見,不如一笑而罷,化敵為友。」丁敏君大怒,喝道:「甚麼?你反而相助外人?」 張無忌眼見丁敏君這副神色,想起那一年晚上彭瑩玉和尚在林中受人圍攻,紀曉芙因而和丁敏君反臉,今日舊事重演,丁敏君又來逼迫這個小師妹,不禁暗暗為周芷若擔心。 可是周芷若對丁敏君卻極是尊敬,躬身道:「小妹聽由師姐吩咐,不敢有違。」丁敏君道:「好,你去將這臭丫頭拿下,把她雙手也打折了。」周芷若道:「是,請師姐給小妹掠陣照應。」轉身向那村女道:「小妹無禮,想領教姐姐的高招。」那村女冷笑道:「那裏來的這許多囉唆!」心想:「難道我會怕了你這小姑娘?」自不須張無忌相助,一躍而起,快如閃電般連擊三掌。周芷若斜身搶進,左掌擒拿,以攻為守,招數頗見巧妙。 張無忌內力雖強,武術上的招數卻未融會貫通,但見周芷若和那村女都是以快打快,周芷若的峨嵋綿掌輕靈迅捷,那村女的掌法則古怪奇奧。他看得又是佩服,又是關懷,也不知盼望誰勝,只望兩個都別受傷。 兩女拆了二十餘招,便各遇凶險,猛聽得那村女叫聲:「著!」左掌已斬中了周芷若肩頭。跟著嗤的一響,周芷若反手扯脫了那村女的半幅衣袖。兩人各自躍開,臉上微紅。那村女喝道:「好擒拿手!」待欲搶步又上,只見周芷若眉頭深皺,接著心口,身子幌了兩下,搖搖欲倒。張無忌忍不住叫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臉上滿是關切之情。 周芷若見這個長鬚長髮的男子居然對自己大是關心,暗自詫異。丁敏君道:「師妹,你怎樣啦?」周芷若左手搭住師姐的肩膀,搖了搖頭。 丁敏君吃過那村女的苦頭,知道她的厲害,只是師父常自稱許這個小師妹,說她悟性奇高,進步神速,本派將來發揚光大,多半要著落在她身上,丁敏君心下不服,是以叫她上去一試,只盼也令她吃些苦頭。見她竟能和那村女拆上二十餘招方始落敗,已遠遠勝過自己,心中不免頗為妒忌,待得覺到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全無力氣,才知她受傷不輕,生怕那村女上前追擊,忙道:「咱們走罷!」兩人攜扶著向東北方而去。 那村女瞧著張無忌臉上神色,冷笑道:「醜八怪,見了美貌姑娘便魂飛天外。」張無忌欲待解釋,但想:「若不吐露身世,這件事便說不清楚,還不如不說。」便道:「她美不美,關我甚麼事?我是關心你,怕你受了傷。」那村女道:「你這話是真是假?」張無忌想:「我本是兩個姑娘都關心。」說道:「我騙你作甚?想不到峨嵋派中一個年輕姑娘,武藝竟恁地了得。」那村女道:「厲害,厲害!」 張無忌望著周芷若的背影,見她來時輕盈,去時蹣跚,想起當年漢水舟中她對自己餵飲食、贈巾抹淚之德,心想但願她受傷不重。那村女忽然冷笑道:「你不用擔心,她壓根兒就沒受傷。我說她厲害,不是說她武功,是說她小小年紀,心計卻如此厲害。」張無忌奇道:「她沒受傷?」那村女道:「不錯!我一掌斬中她肩頭,她肩上生出內力,將我手掌彈開,原來她已練過峨嵋九陽功,倒震得我手臂微微酸麻。她那裏會受甚麼傷?」張無忌大喜,心想:「原來滅絕師太對她青眼有加,竟將峨嵋派鎮派之寶的峨嵋九陽功傳了給她?」 那村女忽地翻過手背,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,這一下突如其來,張無忌毫沒防備,半邊面頰登時紅腫,怒道:「你……你幹甚麼?」 那村女恨恨道:「見了人家閨女生得好看,你靈魂兒也飛上天啦。我說她沒受傷,要你樂得這個樣子的幹甚麼?」張無忌道:「我就是為她歡喜,跟你又有甚麼相干?」那村女又揮掌劈來,這一次張無忌卻頭一低,讓了開去。那村女大怒,說道:「你說過要娶我為妻的。這句話說了還不上半天,便見異思遷,瞧上人家美貌姑娘了。」 張無忌道:「你早說過我不配,又說你心中自有情郎,決計不能嫁我的。」那村女道:「不錯,可是你答應了我,這一輩子要待我好,照顧我。」張無忌道:「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。」那村女怒道:「既是如此,你怎地見了這個美貌姑娘,便如此失魂落魄,教人瞧著好不惹氣?」張無忌笑道:「我又沒有失魂落魄。」那村女道:「我不許你歡喜她,不許你想他。」張無忌道:「我也沒說歡喜她。但你為甚麼心中又牽記著旁人,一直念念不忘呢?」那村女道:「我識得那人在先啊。要是我先識得你,就一生一世只對你一人好,再不會去想念旁人,這叫做『從一而終』。一個要是三心兩意,便是天也不容。」 張無忌心想:「我相識周家姑娘,遠在識得你之前。」但這句話不便出口,便道:「要是你只對我一人好,我也只對你一人好。要是你心中想著旁人,我也去想旁人。」 那村女沉吟半晌,數度欲言又止,突然間眼中珠淚欲滴,乘張無忌不覺,伸袖拭了拭眼淚。張無忌心下不忍,輕輕握住了她的手,柔聲道:「咱們沒來由的說這些幹甚麼?再過得幾天,我的腿傷便全好了。咱們一起到處去遊玩,豈不甚美?」 那村女回過頭來,愁容滿臉,說道:「阿牛哥哥,我求你一件事,你別生氣。」張無忌道:「甚麼事啊?但教我力之所及,總會給你做到。」那村女道:「你答應我不生氣,我才跟你說。」張無忌道:「不生氣就是。」那村女躊躇一會,道:「你口中說不生氣,心裏也不可生氣才成。」張無忌道:「好,我心裏也不生氣。」 那村女反握著他手,說道:「阿牛哥哥,我從中原萬里迢迢的來到西域,為的就是找他。以前還聽到一點蹤跡,但到了這裏,卻如石沉大海,再也問不到他的消息了。你腿好之後,幫我去找到他,然後我再陪你去遊山玩水,好不好?」 張無忌忍不住心中不快,哼了一聲。那村女道:「你答應我不生氣的,這不是生氣了嗎?」張無忌沒精打采地道:「好,我幫你去找他。」 那村女大喜,道:「阿牛哥,你真好。」望著遠處天地相接的那一線,心搖神馳,輕聲道:「咱們找到了他,他想著我找了他這麼久,就不會惱我了。他說甚麼,我就做甚麼,一切全聽他的話。」張無忌道:「你這個情郎到底有甚麼好,教你如此念念不忘?」那村女微笑道:「他有甚麼好,我怎說得上來?阿牛哥,你說咱們能找到他嗎?他見了我還會打我罵我嗎?」張無忌見她如此癡情,不忍叫她傷心,低聲道:「不會了,他不會打你罵你了。」那村女櫻口微動,眼波欲流,也低聲道:「是啊,他愛我憐我,再也不會打我罵我了。」 張無忌心想:「這姑娘對她情郎癡心如此,倘若世上也有一人如此關懷我,思念我,我這一生便再多吃些苦,也是快活。」瞧著周芷若和丁敏君並排在雪地中留下的兩行足印,心想:「倘若丁敏君這行足印是我留下的,我得能和周姑娘並肩而行……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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