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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


  張三笑道:「白英雄若是回去得快,咱們還可在凌霄城再見。請了,請了!」和李四一舉手,二人一齊轉身,緩步出門。

  高三娘子罵道:「王八羔子,甚麼東西!」左手揮處,四柄飛刀向二人背心擲去。她明知這一下萬難傷到二人,只是心中憤懣難宣,放幾口飛刀發洩一下也是好的。

  眼見四柄飛刀轉瞬間便到了二人背後,二人似是絲毫不覺。石破天忍不住叫道:「兩位哥哥小心了!」猛聽得呼的一聲,二人向前飛躍而出,迅捷難言,眾人眼前只一花,四柄飛刀啪的一聲,同時釘在門外的照壁之上,張三李四卻已不知去向。飛刀是手中擲出的暗器,但二人使輕功縱躍,居然比之暗器尚要快速。群豪相顧失色,如見鬼魅。高三娘子兀自罵道:「王八羔……」但忍不住心驚,只罵得三個字,下面就沒聲音了。

  ***

  石中玉攜著丁璫的手,正在慢慢溜到門口,想乘眾人不覺,就此溜出門去,不料高三娘子這四口飛刀,卻將各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門邊。白萬劍厲聲喝道:「站住了!」轉頭向石清道:「石莊主,你交代一句話下來吧!」

  石清嘆道:「姓石的生了這樣……這樣的兒子,更有甚麼話說?白師兄,我夫婦攜帶犬子,同你一齊去凌霄城向白老伯領罪便是。」

  一聽此言,白萬劍和雪山群弟子無不大感意外,先前為了個假兒子,他夫婦奮力相救,此刻真兒子現身,他反而答允同去凌霄城領罪,莫非其中有詐?

  閔柔向丈夫望了一眼,這時石清也正向妻子瞧來。二人目光相接,見到對方神色淒然,都是不忍再看,各將眼光轉了開去,均想:「原來咱們的兒子終究是如此不成材的東西,既答允了做長樂幫的幫主,大難臨頭之際,卻又縮頭避禍,這樣的人品,唉!」

  他夫婦二人這幾日來和石破天相處,雖覺他大病之後,記憶未復,說話舉動甚是幼稚可笑,但覺他天性淳厚,而天真爛漫之中往往流露出一股英俠之氣,心下甚是歡喜。閔柔更是心花怒放,石破天愈不通世務,她愈覺這孩子就像是從前那依依膝下的七八歲孩童,勾引起當年許多甜蜜的往事。不料真的石中玉突然出現,容貌雖然相似,行為卻全然大異,一個狡獪懦怯,一個銳身任難,偏偏那個懦夫才是自己的兒子。

  閔柔對石中玉好生失望,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孩子,向他招招手,柔聲道:「孩子,你過來!」石中玉走到她身前,笑道:「媽,這些年來,孩兒真想念你得緊。媽,你越來越年輕俊俏啦,任誰見了,都會說是我姊姊,決不信你是我的親娘。」閔柔微微一笑,心頭甚是氣苦:「這孩子就學得一副油腔滑調。」笑容之中,不免充滿了苦澀之意。

  石中玉又道:「媽,孩兒早幾年曾覓得一對碧玉鐲兒,一直帶在身邊,只盼那一日見到你,親手給你帶在手上。」說著從懷中掏出個黃緞包兒,打了開來,取出一對玉鐲,一朵鑲寶石的珠花,拉過母親手來,將玉鐲給她帶在腕上。

  閔柔原本喜愛首飾打扮,見這副玉鐲子溫潤晶瑩,甚是好看,想到兒子的孝心,不由得慍意漸減。她可不知這兒子到處拈花惹草,一向身邊總帶著珍貴的珍寶首飾,一見到美貌女子,便取出贈送,以博歡心。

  石中玉轉過身來,將珠花插在丁璫頭髮上,低聲笑道:「這朵花該當再美十倍,才配得我那叮叮噹噹的花容月貌,眼下沒法子,將就著戴戴罷。」丁璫大喜,低聲道:「天哥,你總是這般會說話。」伸手輕輕撫弄鬢上的珠花,斜視石中玉,臉上喜氣盎然。

  貝海石咳嗽了幾聲,說道:「難得楊老英雄、石莊主夫婦、關東四大門派眾位英雄大駕光臨。種種誤會,亦已解釋明白。讓敝幫重整杯盤,共謀一醉。」

  但石清夫婦、白萬劍、范一飛等各懷心事,均想:「你長樂幫的大難有人出頭擋過了,我們卻那有心情來喝你的酒?」白萬劍首先說道:「俠客島的兩個使者說道要上凌霄城去,在下非得立時趕回不可。貝先生的好意,只有心領了。」石清道:「我們三人須和白師兄同去。」范一飛等也即告辭,說道臘八粥之約為期不遠,須得趕回關東;言語中含糊其辭,但人人心下明白,他們是要趕回去分別料理後事。

  當下群豪告辭出來。石破天神色木然,隨著貝海石送客,心中十分淒涼:「我早知他們是弄錯了,偏偏叮叮噹噹說我是她的天哥,石莊主夫婦又說我是他們的兒子。」突然之間,只覺世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,誰也和自己無關。「我真的媽媽不要我了,師父史婆婆和阿綉不要我了,連阿黃也不要我了!」

  范一飛等又再三向他道謝解圍之德。白萬劍道:「石幫主,數次得罪,大是不該,尚請見諒。石幫主英雄豪邁,以德報怨,紫煙島上又多承相救,在下十分心感。此番回去,若是僥倖留得性命,日後很願和石幫主交個朋友。」石破天唯唯以應,只想放聲大哭。

  石清夫婦和石破天告別之時,見他容色淒苦,心頭也大感辛酸。閔柔本想說收他做自己義子,但想他是江南大幫的幫主,身份可說已高於自己夫婦,武功又如此了得,認他為子的言語自是不便出口,只得柔聲道:「石幫主,先前數日,我夫婦誤認了你,對你甚是不敬,只盼……只盼咱們此後尚有再見之日。」

  石破天道:「是,是!」目送眾人離去,直到各人走得人影不見,他兀自怔怔的站在大門外出神。

  貝海石又是慚愧,又是感激,早就遠遠躲開。其餘幫眾只道石破天接了銅牌後自知死期不遠,心頭不快,誰也沒敢過來跟他說話,萬一幫主將脾氣發在自己頭上,豈不倒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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