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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閔柔道:「且慢!」沖虛冷眼相睨,說道:「師妹更有甚麼話說?」閔柔顫聲道:「照虛、通虛兩位師哥此刻未死,說不定……說不定……也……尚可有救。」沖虛仰天嘿嘿一聲冷笑,說道:「兩個師弟中了這等劇毒,那裏還有生望?師妹這句話,可不是消遣人麼?」

  閔柔也知無望,向石破天道:「孩兒,你手掌上到底是甚麼毒藥?可有解藥沒有?」一面問,一面走到他身邊,道:「我瞧瞧你衣袋中可有解藥。」假裝伸手去搜他衣袋,卻在他耳邊低聲道:「快逃,快逃!爹爹、媽媽可救你不得!」

  石破天大吃一驚,叫道:「爹爹,媽媽?誰是爹爹、媽媽?」適才天虛滿口「令郎」甚麼,「賢郎」如何,石破天卻不知道「令郎、賢郎」就是「兒子」,石清夫婦稱他為「孩兒」,他也只道是對少年人的通稱,萬萬料不到他夫婦竟是將自己錯認為他們的兒子。

  便在這時,只覺背心上微有所感,卻是石清將劍尖抵住了他後心,說道:「師妹,咱們不能為這畜生壞了師門義氣。他不能逃!」語音中充滿了苦澀之意。

  閔柔顫聲道:「孩兒,這兩位師伯中了劇毒,你當真……當真無藥可救麼?」

  靈虛站在她身旁,見她神情大變,心想女娘們甚麼事都做得出,既怕她動手阻擋,更怕她橫劍自盡,伸五指搭上她的手腕,便將她手中長劍奪了下來。這時閔柔全副主心神是都貫注在石破天身上,於身周事物全不理會,靈虛道人輕輕易易的便將她長劍奪過。

  石破天見他欺侮閔柔,叫道:「你幹甚麼?」右手探出,要去奪還閔柔的長劍。靈虛揮劍橫削,劍鋒將及他的手掌,石破天手掌一沉,反手勾他手腕,那是丁璫所教十八擒拿手的一招「九連環」,式中套式,共有九變。這招擒拿手雖然精妙,但怎奈何得了靈虛這樣的上清觀高手。他喝一聲:「好!」迴劍以擋,突然間身子搖幌,咕咚摔倒。原來石破天掌上劇毒已因使用擒拿手而散發出來,靈虛喝了一聲「好」,隨著自然要吸一口氣,當即中毒。

  群道大駭之下,不由自主的都退了幾步。人人臉色大變,如見鬼魅。

  石破天知道這個禍闖得更加大了,眼見群道雖然退開,各人仍是手持長劍,四周團團圍住,若要衝出,非多傷人命不可,瞥眼只見靈虛雙手抱住小腹,不住揉擦,顯是肚痛難當。上清觀群道內力修為深厚,不似鐵叉會會眾那麼一遇他掌上劇毒便即斃命,尚有幾個時辰好挨。石破天猛地想起張三、李四兩個義兄在地下大廳中毒之後,也是這般劇烈肚痛的情狀,後來張三教他救治的方法,將二人身上的劇毒解了,當即將靈虛扶起坐好。

  四周群道劍光閃閃,作勢要往他身上刺去。他急於救人,一時也無暇理會,左手按住靈虛後心靈台穴,右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,依照張三所授的法門,左手送氣,右手吸氣。果然不到一盞茶時分,靈虛便長長吁了口氣,罵道:「他媽的,你這賊小子!」

  眾人一聽之下,登時歡聲雷動。靈虛破口大罵,未免和他玄門清修的出家人風度不符,但只這一句話,人人都知他的性命是撿回來了。

  閔柔喜極流淚,道:「孩子,照虛、通虛兩位師伯中毒在先,快替他們救治。」

  早有兩名道人將氣息奄奄的照虛、通虛抱了過來,放在石破天身前。他依法施為。這兩道中毒時刻較長,每個人都花了一炷香功夫,體內毒性方得吸出。照虛醒轉後大罵:「你奶奶個雄!」通虛則罵:「狗娘養的王八蛋,膽敢使毒害你道爺。」

  石清夫婦喜之不盡,這三個師兄的罵人言語雖然都牽累到自己,卻也不以為意,只是暗暗好笑:「三位師哥枉自修為多年,平時一臉正氣,似是有道高士,情急之時,出言卻也這般粗俗。」

  閔柔又道:「孩子,照虛師伯的銅牌倘若是你取的,你還了師伯,娘不要啦!」

  石破天心下駭然,道:「娘?娘?」取出懷中銅牌,茫然交還給照虛,自言自語的道:「你……你是我娘?」

  天虛道人嘆了口氣,向石清、閔柔道:「師弟、師妹,就此別過。」他知道此後更無相見之日,連「後會有期」也不說,率領群道,告辭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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