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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於是此後幾天之中,丁璫除了吃飯睡覺,只是將這一十八路擒拿手的諸般變化,反來覆去的和石破天拆解。到得後來,石破天已練得純熟之極,縱然不借強勁的內力,也已勉強可和丁璫攻拒進退,拆個旗鼓相當。

  第八天早晨,丁不三咳嗽一聲,說道:「只剩下三天了。」

  丁璫道:「爺爺,你要他去打敗白萬劍,依我看也不是甚麼難事。白萬劍雪山派的劍法雖然厲害,總還不是我丁家的武功可比。石郎這套擒拿手練得差不多了。單憑一雙空手,便能將那姓白的手中長劍奪了下來。他空手奪人長劍,算不算得是勝了?」

  丁不三冷笑道:「小丫頭說得好不稀鬆!憑他這一點子能耐,便能將『氣寒西北』手中長劍奪將下來?我叫你乘早別發清秋大夢。就是你爺爺,一雙空手只怕也奪不下那姓白的手中長劍。」丁璫道:「原來連你也奪不下,那麼你的武功我瞧……哼,哼,也不過……哼,哼!」丁不三怒道:「甚麼哼哼?」丁璫仰頭望著天空,說道:「哼哼就是哼哼,就是說你武功了得。」丁不三道:「你說甚麼鬼話?哼哼就是說我武功稀鬆平常。」丁璫道:「你自己說你武功稀鬆平常,可不是我說的。」丁不三道:「你哼哼也好,哈哈也好,總而言之,十天之內他不能打敗白萬劍,我就殺了這白痴。」

  丁璫嘟起了小嘴,說道:「你叫他十天之內去打敗白萬劍,但若十天之內找不到那姓白的,可不是石郎的錯。」丁不三道:「我說十天,就是十天。找得到也好,找不到也好,十天之內不將他打敗,我就殺了這小白痴。」丁璫急道:「現下只剩三天了,卻到那裏找白萬劍去?你……你……你當真是不講道理。」丁不三笑道:「丁不三若講道理,也就不是丁不三了。你到江湖上打聽打聽,丁不三幾時講過道理了?」

  ***

  到第九天上,丁不三嘴角邊總是掛著一絲微笑,有時斜睨石破天,眼神極是古怪,帶著三分卑視,卻有七分殺氣。

  丁璫知道爺爺定是要在第十天上殺了石郎,這時候別說石破天的武功仍與白萬劍天差地遠,就算當真勝得了他,短短兩天之中,茫茫大江之上,卻又到那裏找這「氣寒西北」去?

  這日午後,丁璫和石破天拆了一會擒拿手,臉頰暈紅,她打了個呵欠,說道:「八月天時,還這麼熱!」坐在石破天身邊,指著長江中並排而游的兩隻水鳥,說道:「天哥,你瞧這對夫妻水鳥在江中游來游去,何等逍遙快樂,若是一箭把雄鳥射死了,雌鳥孤苦伶仃的,豈不可憐?」石破天道:「我以前在山裏打獵、射鳥的時候,倒也沒想到它是雌是雄,依你這麼說,我以後只揀雌鳥來射吧!」丁璫嘆了口氣,心道:「我這石郎畢竟癡癡呆呆。」又打個呵欠,斜身依著石破天,將頭靠在他肩上,合上了眼。

  石破天道:「叮叮噹噹,你倦了嗎?我扶你到船艙裏睡,好不好?」丁璫迷迷糊糊的道:「不,我就愛這麼睡。」石破天不便拂她之意,便任由她以自己左肩為枕,只聽得她氣息悠長,越睡越沉,一頭秀髮擦在自己左頰之上,微感麻癢,卻也是說不出的舒服。

  突然之間,一縷極細微的聲音鑽入了自己左耳,輕如蜂鳴,幾不可辨:「我跟你說話,你只聽著,不可點頭,更不可說話,臉上也不可露出半點驚奇的神氣。你最好閉上眼睛,假裝睡著,再發出一些鼾聲,以便遮掩我的話聲。」

  石破天大感奇怪,還道她是在說夢話,斜眼看去,但見她長長的睫毛覆蓋雙眼,突擊間左眼張開,向他霎了兩下,隨即又閉上了。石破天當前即省悟:「原來她要跟我說說幾句秘密話兒,不讓爺爺聽見。」於是也打了個呵欠,說道:「好倦!」合上了眼睛。

  丁璫心下暗喜:「天哥畢竟不是白痴,一點便透,要他裝睡,他便裝得真像。」又低聲道:「爺爺說你武功低微,又是個白痴,不配做他的孫女婿兒。十天的期限,明天便到,他定要將你殺死。咱們又找不著白萬劍,就算找到了,你也打他不過。唯一的法子,只有咱夫婦倆脫身逃走,躲到深山之中,讓爺爺找你不到。」

  石破天心道:「好端端地,爺爺怎麼會殺我,叮叮噹噹究竟是個小孩子,將爺爺的笑話也當了真,不過她說咱兩個躲到深山之中,讓爺爺找不到,那倒好玩得很。」他一生之中,都是二人共處深山,自覺那是自然不過的生涯,這些日子來遇到的事無不令他茫然失措,實深盼得能回歸深山,想到此後相伴的竟是個美麗可愛的叮叮噹噹,不由得大是興奮。

  丁璫又道:「咱兩個若是上岸逃走,定給爺爺追到,無論如何是逃不了的。你記好了,今晚三更時分,我突然抱住爺爺,哭叫道:『爺爺,你饒了石郎,別殺他,別殺他!』你便立刻搶進艙來,右手使『虎爪手』,抓住爺爺的背心正中,左手使『玉女拈針』拿住他後腰。記著,聽到我叫『別殺他』,你可得趕快動手,是『虎爪手』和『玉女拈針』。爺爺被我抱住雙臂,一時不能分手抵擋,你內力很強,這麼一拿,爺爺便不能動了。」

  石破天心道:「叮叮噹噹真是頑皮,叫我幫忙,開爺爺這樣一個大玩笑,卻不知爺爺會不會生氣?也罷,她既愛鬧著玩,我順著她意思行事便了。想來倒是有趣得緊。」

  丁璫又低聲道:「這一抓一拿,可跟我二人生死攸關。你用左手摸一下我背心的『靈台穴』,那『虎爪手』該當抓在這裏。」石破天仍是閉著眼睛,慢慢提起左手,在丁璫「靈台穴」上輕輕撫摸一下。丁璫道:「是啦,黑暗之中出手要快,認穴要準,我拚命抱住爺爺,只能挨得一霎時間,只要他一驚覺,立時便能將我摔開,那時你萬難抓得到他了。你再輕輕碰我後腰的『懸樞穴』,且看對是不對。那『玉女拈針』這一招,只用大拇指和食指兩根中指,勁力要從指尖直透穴道。」

  石破天左手緩緩移下,以兩根手指在他後腰「懸樞穴」上輕輕搔爬了一下,他這時自是絲毫沒有使勁,不料丁璫是黃花閨女,份外怕癢,給他在後腰上這麼輕輕一搔,忍不住格的一聲笑了出來,笑喝:「你胡鬧!」石破天哈哈大笑。丁璫也伸手去他脅下呵癢。兩人嘻嘻哈哈,笑作一團,把裝睡之事全然置之腦後。

  ***

  這日黃昏時分,老梢公將船泊在江邊的一個小市鎮旁,上岸去沽酒買菜。丁璫道:「天哥,咱們也上岸去走走。」石破天道:「甚好!」丁璫攜了他手,上岸閒行。

  那小市鎮只不過八九十家人家,倒有十來家是魚行。兩人行到市梢,眼看身旁無人。石破天道:「爺爺在船艙中睡覺,咱們這麼拔足便走,豈不就逃走了?」他只盼儘早與丁璫躲入深山。丁璫搖頭道:「那有這麼容易?就是讓咱們逃出十里二十里,他一樣也能追上。」

  忽聽得背後一人粗聲道:「不錯,你便是逃出一千里,一萬里,咱們一樣也能追上。」

  石破天和丁璫回過頭來,只見兩名漢子從一棵大樹後轉了出來,向著二人獰笑。石破天識得這兩人便是雪山派中的呼延萬善和聞萬夫,不由得一怔,心下暗暗驚懼。

  原來雪山派兩名弟子在長江中發現了石破天的蹤跡,上船動手,其一身受重傷。白萬劍得報,分遣眾師弟水陸兩路追尋。呼延萬善和聞萬夫這一撥乘馬溯江向西追來,竟在這小鎮上和石破天相遇。呼延萬善為人持重,心想自己二人未必是這姓石小子的對手,正想依著白師兄的囑咐發射沖天火箭傳訊,不料聞萬夫忍耐不住,登時叫了出來。

  丁璫也是一驚:「這二人是雪山派弟子,不知白萬劍是否便在左近?倘若那姓白的也趕了來,爺爺逼著石郎和他動手,那可糟了。」向二人橫了一眼,啐道:「我們自己說話,誰要你們插口?天哥,咱們回船去。」石破天也是心存怯意,點了點頭,兩人轉身便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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