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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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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破天在一旁看著二人相鬥,雖然不明其中道理,卻也看得出了神。 石清和白萬劍也是鬥得渾忘了身際的情事,待拆到二百餘招之後,白萬劍心神酣暢,只覺今日之鬥實是平生一大快事,早將剛才被閔柔一劍制住之恥拋在腦後。石清也深以遇此勁敵為喜。兩人自然而然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情,敵意漸去,而切磋之心越來越盛,各展絕技,要看對方如何拆解。 二人初鬥之時,殿中叮叮噹噹之聲變成一片,這時卻唯有雙劍撞擊的錚錚之聲。鬥到分際,白萬劍一招「暗香疏影」,劍刃若有若無的斜削過來。石清低讚一聲:「好劍法!」豎劍一立,雙劍相交。兩人所使的這一招上都運上了內勁,拍的一聲響,石清手中青鋼劍竟爾折斷。他手中長劍甫斷,左邊一劍便遞了上來。石清左手接過,一招「左右逢源」,長劍自左至右的在身前劃了一弧,以阻對方繼續進擊。 白萬劍退後一步,說道:「此是石莊主劍質較劣,並非劍招上分了輸贏。石莊主若有黑劍在手,寶劍焉能折斷?倒是兄弟的不是了。」剛說了這句話,突然間臉色大變,這才發覺站在石清左首遞劍給他的乃是閔柔,本派十八名師弟,卻橫七豎八的躺得滿地都是。 原來當白萬劍全神貫注的與石清鬥劍之時,閔柔已將雪山派十八名弟子一一刺傷倒地。每人身上所受劍傷都極輕微,但閔柔的內力從劍尖上傳了過去,直透穴道,竟使眾人中劍後再也動彈不得。這是閔柔劍法中的一絕。她宅心仁善,不願殺傷敵人,是以別出心裁,將上清觀的打穴法融化在劍術之中。雪山派十八名弟子雖說是中劍,實則是受了她內力的點穴,只不過她內力未臻上乘境界,否則劍尖碰到對方穴道,便可制敵而不使其皮肉受傷。 閔柔手中長劍一遞給丈夫,足尖輕撥,從地下挑起一柄雪山派弟子脫落的長劍,握在手中,站在丈夫左側之後三步,隨時便能搶上夾擊。 白萬劍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,尋思:「我和石清說甚麼也只能鬥個平手,石夫人再加入戰團,舊事重演,還打甚麼?」黯然說道:「只可惜封師哥不在這裏,否則封白二人聯手,當可和賢伉儷較量一場。今日敗勢已成,還有甚麼可說?」 石清道:「不錯,日後遇到風火神龍……」一句話沒說完,想起封萬里為了兒子石中玉之故,臂膀為他師父所斬,日後縱然遇到,也不能比劍了,登時住口,不再繼續往下說,臉上不禁深有慚色,絲毫不以夫婦聯手打敗雪山派十九弟子為喜。 *** 石破天見白萬劍臉色鐵青,顯是心中痛苦之極,而石清、閔柔均有同情和惋惜之色,心想:「雪山派這十八個師弟都是笨蛋,沒一個能幫他和石莊主夫婦兩個鬥兩個,好好的比一場劍,當真十分掃興。」想起白萬劍適才凝視自己時大有愛惜之意,尋思:「白師傅對我甚好,那位石夫人給過我銀子,待我也不錯。他們要比劍,卻少一個對手,有一位封師哥甚麼的,偏偏不在這裏,大家都不開心。我雖然不會甚麼劍法,但剛才看也看熟了,幫他們湊湊熱鬧也好。」 當即站起身來,學著白萬劍適才的模樣,足尖在地下一柄長劍的劍柄上一點,內力到處,那劍呼的一聲,躍將起來。他毛手毛腳的搶著抓住劍柄,笑道:「你們少了一個人,比不成劍,我來和白師傅聯手,湊個興兒。不過我是不會的,請你們指點。」 白萬劍和石清夫婦見他突然站起,都是大吃一驚。白萬劍心想自己明明已點了他全身數十處穴道,怎麼忽然間能邁步行動,定是閔柔在擊倒本派十八弟子後,便去解開他的穴道。石清、閔柔料想白萬劍既將他擒住,定然便點了他的重穴,怎麼竟會走過來?閔柔叫道:「玉……」那一聲「玉兒」只叫得一個字,便即住口,轉眼向丈夫瞧去。 石破天被白萬劍點了穴道,躺在地下已有兩個多時辰。本來白萬劍點了旁人穴道,至少要六個時辰方得解開,可是石破天內功深厚,雖然不會自解穴道之法,但不到一個時辰,各處所封穴道在他內力自然運行之下,不知不覺的便解開了。他渾渾噩噩,全然不知,只覺本來手足麻木,不會動彈,後來慢慢的都會動了。 白萬劍大聲道:「你為甚麼要和我聯劍?要試試你在雪山派所學的劍法?」 石破天心想:「我確是看你們練劍而學到了一些,就只怕學錯了。」便點了點頭,道:「我學的也不知學對了沒有,請白師傅和石莊主、石夫人教我。」說著長劍斜起,站在白萬劍身側,使的正是雪山劍法中一招「雙駝西來」。 石清、閔柔夫婦一齊凝視石破天,他們自從送他上凌霄城學劍,已有多年不見,此刻異地重逢,中間又滲著許多愛憐、喜悅、惱恨、慚愧之情,當真是百感交集。夫婦倆見兒子長得高了,身子粗壯,臉上雖有風塵憔悴之色,卻也掩不住一股英華飛逸之氣,尤其一雙眸子精光燦然,便似體內蘊蓄有極深的內力一般。 石清身為嚴父,想到武林中的種種規矩,這不肖子大壞玄素莊門風,令他夫婦在江湖上羞於見人,這幾年來,他夫婦只是暗中探訪他的蹤跡,從不和武林同道相見。他此刻見到父母,居然不上前拜見,反要比試武藝,單此一事,足見雪山派說他種種輕佻不端的行逕當非虛假,不由得暗暗切齒,只是他向來極沉得住氣,又礙於在白萬劍之前,一時不便發作。 閔柔卻是慈母心腸,歡喜之意,遠過惱恨。她本來生有兩子,次子為仇家所害慘死,傷心之餘,將疼愛兩子之心都移注在這長子石中玉身上。她常對丈夫為兒子辯解,說雪山派一面之辭未必可信,定是兒子在凌霄城中受人欺凌,給逼得無可容身,多半還是白自在的孫女恃寵而驕,欺壓得他狠了,因而憤而反抗。否則他小小年紀,怎會做出這種貪淫犯上的事來?何況白家的女孩兒當時只十二三歲,中玉也不會對這樣的小姑娘胡作非為。數年中風霜江湖,一直沒得到兒子的訊息,她時時暗中飲泣,總擔心兒子已葬身於西域大雪山中,又或是膏於虎狼之吻,此刻乍見愛子,他便是有天大的過犯,在慈母心中早就一切都原諒了。但見他提劍而出,步履輕健,身形端穩,不由得心花怒放,恨不得將他摟在懷裏,好好的疼他一番。她知這個兒子從小便狡獪過人,既說要和白萬劍聯手比劍,定是另有深意,她深恐丈夫惱怒之下,出聲叱責,又想看看兒子這些年來武功進境到底如何,當即說道:「好啊,咱們四個便二對二的研討一下武功,反正是點到為止,也沒甚麼相干。」語間柔和,充滿了愛憐之意,只是心下激動,話聲卻也顫了。 石清向妻子斜視了一眼,點了點頭。閔柔性子和順,甚麼事都由丈夫作主,自來不出甚麼主意,但她偶爾說甚麼話,石清倒也總不違拗。他猜想妻子的心意,一來是急於要瞧兒子的武功,二來是要白萬劍輸得心服,諒來石中玉小小年紀,就算聰明,劍法也高不過那些被閔柔點倒的雪山派眾師叔,何況他決計不會真的幫著白萬劍出力與父母相抗。 白萬劍卻另有一番主意:「你以雪山派劍法和我聯手抗敵,便承認是雪山派弟子。不論這場比劍結果如何,只須我不為你一家三人所殺,待得取出雪山派掌門人令符,你便非得跟我回山不可。石清夫婦若再阻撓,那更是壞了武林中的規矩。」當下長劍一舉,說道:「是二對二也好,是三對一也好,白某人反正是玄素雙劍的手下敗將,再來捨命陪君子便是。」他已定下死志,倘若他石家三人向自己圍攻逼迫,那便說甚麼也要殺了石中玉,只須不求自保,捨命殺他諒來也辦得到。 石破天見他長劍劍尖微顫,斜指石清,當是似攻實守,便道:「那麼是由我搶攻了。」長劍也是微顫,向石清右肩刺去,一招刺出,陡然間劍氣大盛。這一劍去勢並不甚急,但內力到處,只激得風聲嗤嗤而響,劍招是雪山劍法,內力之強卻遠非白萬劍所能及。 白萬劍、石清、閔柔三人同時不約而同的低聲驚呼:「咦!」 石破天這一劍刺出,白萬劍初見便微生卑視之意,心想:「你這一招『雲橫西嶺』,右肘抬得太高,招數易於用老;左指部位放得完全不對,不含伸指點穴的後著;左足跨得前了四寸,敵人若施反擊,便不懼你抬左足踢他脛骨……」他一眼之間,便瞧出了石破天這一招中八九處錯失,但霎時之間,卑視立時變為錯愕。石破天這一招劍氣之勁,真是生平罕見,只有父親酒酣之餘,向少數幾名得意弟子試演劍法之時,出劍時才有如此嗤嗤聲響,但那也要在三四十招之後,內力漸漸凝聚,方能招出生風。石破天這般起始發劍便有疾風厲聲,難道劍上裝有哨子之類的古怪物事麼? 他這念頭只是一轉,便知所想不對,只見石清「咦」了一聲之後,舉劍封擋,喀的一聲響,石清手中長劍立時斷為兩截。上半截斷劍直飛出去,插入牆角中,深入數寸。 石清只覺虎口一熱,膀子顫動,半截劍也險些脫手。他雖惱恨這個敗子,但練武之人遇上了武功高明之士,忍不住會生出讚佩的念頭,一個「好」字當下便脫口而出。 石破天見石清的長劍斷折,卻吃了一驚,叫聲:「啊喲!」立即收劍,臉上露出歉仄和關懷之意。這時他臉向燭火,這般神色都教石清、閔柔二人瞧在眼裏。夫婦二人心中都閃過一絲暖意:「玉兒畢竟還是個孝順兒子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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