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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四


  卻原來東方不敗出手之快,實在不可思議,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,他已用針在令狐冲臉上刺了一下,跟著縮回手臂,用針擋開了令狐冲這一劍。幸虧令狐冲這一劍刺得也是極快,又是攻敵之所不得不救,而東方不敗大怒之下攻敵,不免略有心浮氣粗,這一針才刺得偏了,沒刺中他的人中要穴。東方不敗手中這枚繡花針長不逾寸,幾乎是風吹得起,落水不沉,竟能撥得令狐冲的長劍直盪了開去,武功之高,當真不可思議。

  令狐冲大驚之下,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從所未見的強敵,只要一給對方有施展手腳的餘暇,自己立時性命不保,當即刷刷刷刷連刺四劍,都是指向對方要害。

  東方不敗「咦」的一聲,讚道:「劍法很高啊。」左一撥,右一撥,上一撥,下一撥,將令狐冲刺來的四劍盡數撥開。令狐冲凝目看他出手,這繡花針四下撥擋,周身竟無半分破綻,當此之時,決不容他出手回刺,當即大喝一聲,長劍當頭直砍。東方不敗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住繡花針,向上一舉,擋住來劍,長劍便砍不下去。

  令狐冲手臂微感酸麻,但見紅影閃處,似有一物向自己左目戳來。此刻既已不及擋架,又不及閃避,百忙中長劍顫動,也向東方不敗的左目急刺,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。

  這一下劍刺敵目,已是跡近無賴,殊非高手可用的招數,但令狐冲所學的「獨孤劍法」本無招數,他為人又是隨隨便便,素來不以高手自居,危急之際更不暇細思,但覺左邊眉心微微一痛,東方不敗已跳了開去,避開了他這一劍。

  令狐冲知道自己左眉已為他繡花針所刺中,幸虧他要閃避自己長劍這一刺,繡花針才失了準頭,否則一隻眼睛已給他刺瞎了,駭異之餘,長劍便如疾風驟雨般狂刺亂劈,不容對方緩出手來還擊一招。東方不敗左撥右擋,兀自好整以暇的嘖嘖連讚:「好劍法,好劍法!」

  任我行和向問天見情勢不對,一挺長劍,一揮軟鞭,同時上前夾擊。這當世三大高手聯手出戰,勢道何等厲害,但東方不敗兩根手指拈著一枚繡花針,在三人之間穿來插去,趨退如電,竟沒半分敗象。上官雲拔出單刀,衝上助戰,以四敵一。鬥到酣處,猛聽得上官雲大叫一聲,單刀落地,一個觔斗翻了出去,雙手按住右目,這隻眼睛已被東方不敗刺瞎。

  令狐冲見任我行和向問天二人攻勢凌厲,東方不敗已緩不出手來向自己攻擊,當下展動長劍,儘往他身上各處要害刺去。但東方不敗的身形如鬼如魅,飄忽來去,直似輕烟。令狐冲的劍尖劍鋒總是和他身子差著數寸。

  忽聽得向問天「啊」的一聲叫,跟著令狐冲也是「嘿」的一聲,二人身上先後中針。任我行所練的「吸星大法」功力雖深,可是東方不敗身法快極,難與相觸,二來所使兵刃是一根繡花針,無法從針上吸他內力。又鬥片刻,任我行也是「啊」的一聲叫,胸口、喉頭都受到針刺,幸好其時令狐冲攻得正急,東方不敗急謀自救,以致一針刺偏了準頭,另一針刺得雖準,卻只深入數分,未能傷敵。

  四人圍攻東方不敗,未能碰到他一點衣衫,而四人都受了他的針刺。盈盈在旁觀戰,越來越擔心:「不知他針上是否餵有毒藥,要是有毒,那可不堪設想!」但見東方不敗身子越轉越快,一團紅影滾來滾去。任我行、向問天、令狐冲連聲吆喝,聲音中透著又是憤怒,又是惶急。三人兵刃上都是貫注了內力,風聲大作。東方不敗卻不發出半點聲息。

  盈盈暗想:「我若加入混戰,只有阻手阻腳,幫不了忙,那可如何是好?看來東方不敗以一敵三,還能取勝。」一瞥眼間,只見楊蓮亭已坐在床上,凝神觀鬥,滿臉關切之情。盈盈心念一動,慢慢移步走向床邊,突然左手短劍一起,嗤的一聲,刺在楊蓮亭右肩。楊蓮亭猝不及防,大叫一聲。盈盈跟著又是一劍,斬在他的大腿之上。

  楊蓮亭這時已知她用意,是要自己呼叫出聲,分散東方不敗的心神,強忍疼痛,竟再也不哼一聲。盈盈怒道:「你叫不叫?我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斬了下來。」長劍一顫,斬落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。不料楊蓮亭十分硬氣,雖然傷口劇痛,卻沒發出半點聲息。

  但楊蓮亭的第一聲呼叫已傳入東方不敗耳中。他斜眼見到盈盈站在床邊,正在揮劍折磨楊蓮亭,罵道:「死丫頭!」一團紅雲斗向盈盈撲去。

  盈盈急忙側頭縮身,也不知是否能避得開東方不敗刺來的這一針。令狐冲、任我行雙劍向東方不敗背上疾戳。向問天刷的一鞭,向楊蓮亭頭上砸去。東方不敗不顧自己生死,反手一針,刺入了向問天胸口。

  向問天只覺全身一麻,軟鞭落地,便在此時,令狐冲和任我行兩柄劍都插入了東方不敗後心。東方不敗身子一顫,撲在楊蓮亭身上。

  任我行大喜,拔出劍來,以劍尖指住他後頸,喝道:「東方不敗,今日終於……終於教你落在我手裏。」劇鬥之餘,說話時氣喘不已。

  盈盈驚魂未定,雙腿發軟,身子搖搖欲墜。令狐冲搶過去扶住,只見細細一行鮮血,從她左頰流了下來。盈盈卻道:「你可受了不少傷。」伸袖在令狐冲臉上一抹,只見袖上斑斑點點,都是鮮血。令狐冲轉頭問向問天:「受傷不重罷?」向問天苦笑道:「死不了!」

  東方不敗背上兩處傷口中鮮血狂湧,受傷極重,不住呼叫:「蓮弟,蓮弟,這批奸人折磨你,好不狠毒!」

  楊蓮亭怒道:「你往日自誇武功蓋世,為甚麼殺不了這幾個奸賊?」東方不敗道:「我已……我……」楊蓮亭怒道:「你甚麼?」東方不敗道:「我已盡力而為,他們……武功都強得很。」突然身子一幌,滾倒在地。任我行怕他乘機躍起,一劍斬在他左腿之上。

  東方不敗苦笑道:「任教主,終於是你勝了,是我敗了。」任我行哈哈大笑,道:「你這大號,可得改一改罷?」東方不敗搖頭道:「那也不用改。東方不敗既然落敗,也不會再活在世上。」他本來說話聲音極尖,此刻卻變得低沉起來,又道:「倘若單打獨鬥,你是不能打敗我的。」

  任我行微一猶豫,說道:「不錯,你武功比我高,我很是佩服。」東方不敗道:「令狐冲,你劍法極高,但若單打獨鬥,也打不過我。」令狐冲道:「正是。其實我們便是四人聯手,也打你不過,只不過你顧著那姓楊的,這才分心受傷。閣下武功極高,不愧稱得『天下第一』四字,在下十分欽佩。」

 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,說道:「你二位能這麼說,足見男子漢大丈夫氣概。唉,冤孽,冤孽,我練那『葵花寶典』,照著寶典上的秘方,自宮練氣,煉丹服藥,漸漸的鬍子沒有了,說話聲音變了,性子也變了。我從此不愛女子,把七個小妾都殺了,卻……卻把全副心意放在楊蓮亭這鬚眉男子身上。倘若我生為女兒身,那就好了。任教主,我……我就要死了,我求你一件事,請……你瞧在我這些年來善待你大小姐的份上……」

  任我行問道:「甚麼事?」東方不敗道:「請你饒了楊蓮亭一命,將他逐下黑木崖去便是。」任我行笑道:「我要將他千刀萬剁,分一百天凌遲處死,今天割一根手指,明天割半根腳趾。」

  東方不敗怒叫:「你……你好狠毒!」猛地縱起,向任我行撲去。

  他重傷之餘,身法已遠不如先前迅捷,但這一撲之勢仍是凌厲驚人。任我行長劍直刺,從他前胸通到後背。便在此時,東方不敗手指一彈,繡花針飛了出去,插入了任我行右目。

  任我行撤劍後躍,砰的一聲,背脊撞在牆上,喀喇喇一響,一座牆被他撞塌了半邊。盈盈忙搶前瞧父親右眼,只見那枚繡花針正插在瞳仁之中。幸好其時東方不敗手勁已衰,否則這針直貫入腦,不免性命難保,但這隻眼珠恐怕終不免是廢了。

  盈盈伸指去抓繡花針的針尾,但鋼針甚短,露出在外者不過一分,實無著手處。她轉過身來,拾起東方不敗拋下的繡花繃子,抽了一根絲線,款款輕送,穿入針鼻,拉住絲線,向外一拔。任我行大叫一聲。那繡花針帶著幾滴鮮血,掛在絲線之下。

  任我行怒極,飛腿猛向東方不敗的屍身上踢去。屍身飛將起來,砰的一聲響,撞在楊蓮亭頭上。任我行盛怒之下,這一腿踢出時使足了勁力,東方不敗和楊蓮亭兩顆腦袋一撞,盡皆頭骨破碎,腦漿迸裂。

  任我行得誅大仇,重奪日月神教教主之位,卻也由此而失了一隻眼睛,一時喜怒交迸,仰天長笑,聲震屋瓦。但笑聲之中,卻也充滿了憤怒之意。

  上官雲道:「恭喜教主,今日誅卻大逆。從此我教在教主庇蔭之下,揚威四海。教主千秋萬載,一統江湖。」

  任我行笑罵:「胡說八道!甚麼千秋萬載?」忽然覺得倘若真能千秋萬載,一統江湖,確是人生至樂,忍不住又哈哈大笑。這一次大笑,那才是真的稱心暢懷,志得意滿。

  向問天給東方不敗一針刺中左乳下穴道,全身麻了好一會,此刻四肢才得自如,也道:「恭喜教主,賀喜教主!」任我行笑道:「這一役誅奸復位,你實佔首功。」轉頭向令狐冲道:「冲兒的功勞自然也不在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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