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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三


  如此怪事,任我行、令狐冲等皆是從所未見,從所未聞。男風孌童固是所在多有,但東方不敗以堂堂教主,何以竟會甘扮女子,自居妾婦?此人定然是瘋了。楊蓮亭對他說話,聲色俱厲,他卻顯得十分的「溫柔嫻淑」,人人既感奇怪,又有些噁心。

  童百熊忍不住踏步上前,叫道:「東方兄弟,你……你到底在幹甚麼?」東方不敗抬起頭來,陰沉著臉,問道:「傷害我蓮弟的,也有你在內嗎?」童百熊道:「你為甚麼受楊蓮亭這廝擺弄?他叫一個混蛋冒充了你,任意發號施令,胡作非為,你可知道麼?」

  東方不敗道:「我自然知道。蓮弟是為我好,對我體貼。他知道我無心處理教務,代我操勞,那有甚麼不好?」童百熊指著楊蓮亭道:「這人要殺我,你也知道麼?」東方不敗緩緩搖頭,道:「我不知道。蓮弟既要殺你,一定是你不好。那你為甚麼不讓他殺了?」

  童百熊一怔,仰起頭來,哈哈大笑,笑聲中盡是悲憤之意,笑了一會,才道:「他要殺我,你便讓他殺我,是不是?」

  東方不敗道:「蓮弟喜歡幹甚麼,我便得給他辦到。當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,我也只待他一個好。童大哥,咱們一向是過命的交情,不過你不應該得罪我的蓮弟啊。」

  童百熊滿臉漲得通紅,大聲道:「我還道你是失心瘋了,原來你心中明白得很,知道咱們是好朋友,一向是過命的交情。」東方不敗道:「正是。你得罪我,那沒有甚麼。得罪我蓮弟,卻是不行。」童百熊大聲道:「我已經得罪他了,你待怎地?這奸賊想殺我,可是未必能夠如願。」

  東方不敗伸手輕輕撫摸楊蓮亭的頭髮,柔聲道:「蓮弟,你想殺了他嗎?」楊蓮亭怒道:「快快動手!婆婆媽媽的,令人悶煞。」東方不敗笑道:「是!」轉頭向童百熊道:「童兄,今日咱們恩斷義絕,須怪不了我。」

  童百熊來此之前,已從殿下武士手中取了一柄單刀,當即退了兩步,抱刀在手,立個門戶。他素知東方不敗武功了得,此刻雖見他瘋瘋癲癲,畢竟不敢有絲毫輕忽,抱元守一,凝目而視。

  東方不敗冷冷一笑,嘆道:「這可真教人為難了!童大哥,想當年在太行山之時,潞東七虎向我圍攻。其時我練功未成,又被他們忽施偷襲,右手受了重傷,眼見得命在頃刻,若不是你捨命相救,做兄弟的又怎能活得到今日?」童百熊哼了一聲,道:「你竟還記得這些舊事。」東方不敗道:「我怎不記得?當年我接掌日月神教大權,朱雀堂羅長老心中不服,囉裏囉唆,是你一刀將羅長老殺了。從此本教之中,再也沒第二人敢有半句異言。你這擁戴的功勞,可著實不小啊。」童百熊氣憤憤的道:「只怪我當年胡塗!」

  東方不敗搖頭道:「你不是胡塗,是對我義氣深重。我十一歲上就識得了你。那時我家境貧寒,全蒙你多年救濟。我父母故世後無以為葬,喪事也是你代為料理的。」童百熊左手一擺,道:「過去之事,提來幹麼?」東方不敗嘆道:「那可不得不提。童大哥,做兄弟的不是沒良心,不顧舊日恩情,只怪你得罪了我蓮弟。他要取你性命,我這叫做無法可施。」童百熊大叫:「罷了,罷了!」

  突然之間,眾人只覺眼前有一團粉紅色的物事一閃,似乎東方不敗的身子動了一動。但聽得噹的一聲響,童百熊手中單刀落地,跟著身子幌了幾幌。

  只見童百熊張大了口,忽然身子向前直撲下去,俯伏在地,就此一動也不動了。他摔倒時雖只一瞬之間,但任我行等高手均已看得清楚,他眉心、左右太陽穴、鼻下人中四處大穴上,都有一個細小紅點,微微有血滲出,顯是被東方不敗用手中的繡花針所刺。

  任我行等大駭之下,不由自主都退了幾步。令狐冲左手將盈盈一扯,自己擋在她身前。一時房中一片寂靜,誰也沒喘一口大氣。

  任我行緩緩拔出長劍,說道:「東方不敗,恭喜你練成了『葵花寶典』上的武功。」東方不敗道:「任教主,這部『葵花寶典』是你傳給我的。我一直念著你的好處。」任我行冷笑道:「是嗎?因此你將我關在西湖湖底,教我不見天日。」東方不敗道:「我沒殺你,是不是?只須我叫江南四友不送水給你喝,你能捱得十天半月嗎?」任我行道:「這樣說來,你待我還算不錯了?」東方不敗道:「正是。我讓你在杭州西湖頤養天年。常言道,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。西湖風景,那是天下有名的了,孤山梅莊,更是西湖景色絕佳之處。」

  任我行哈哈一笑,道:「原來你讓我在西湖湖底的黑牢中頤養天年,可要多謝你了。」

  東方不敗嘆了口氣,道:「任教主,你待我的種種好處,我永遠記得。我在日月神教,本來只是風雷堂長老座下一名副香主,你破格提拔,連年升我的職,甚至連本教至寶『葵花寶典』也傳了給我,指定我將來接替你為本教教主。此恩此德,東方不敗永不敢忘。」

  令狐冲向地下童百熊的屍體瞧了一眼,心想:「你剛才不斷讚揚童長老對你的好處,突然之間,對他猛下殺手。現下你又想對任教主重施故技了。他可不會上你這個當。」

  但東方不敗出手實在太過迅捷,如電閃,如雷轟,事先又無半分朕兆,委實可怖可畏。令狐冲提起長劍,指住了他胸口,只要他四肢微動,立即便挺劍疾刺,只有先行攻擊,方能制他死命,倘若讓他佔了先機,這房中又將有一人殞命了。任我行、向問天、上官雲、盈盈四人也都目不轉瞬的注視著東方不敗,防他暴起發難。

  只聽東方不敗又道:「初時我一心一意只想做日月神教教主,想甚麼千秋萬載,一統江湖,於是處心積慮的謀你的位,翦除你的羽翼。向兄弟,我這番計謀,可瞞不過你。日月神教之中,除了任教主和我東方不敗之外,要算你是個人才了。」

  向問天手握軟鞭,屏息凝氣,竟不敢分心答話。

  東方不敗嘆了口氣,說道:「我初當教主,那可意氣風發了,說甚麼文成武德,中興聖教,當真是不要臉的胡吹法螺。直到後來修習『葵花寶典』,才慢慢悟到了人生妙諦。其後勤修內功,數年之後,終於明白了天人化生、萬物滋長的要道。」

  眾人聽他尖著嗓子說這番話,漸漸的手心出汗,這人說話有條有理,腦子十分清楚,但是這副不男不女的妖異模樣,令人越看越是心中發毛。

  東方不敗的目光緩緩轉到盈盈臉上,問道:「任大小姐,這幾年來我待你怎樣?」盈盈道:「你待我很好。」東方不敗又嘆了口氣,幽幽的道:「很好是談不上,只不過我一直很羨慕你。一個人生而為女子,已比臭男子幸運百倍,何況你這般千嬌百媚,青春年少。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處,別說是日月神教的教主,就算是皇帝老子,我也不做。」

  令狐冲笑道:「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處,要我愛上你這個老妖怪,可有點不容易!」

  任我行等聽他這麼說,都是一驚。

  東方不敗雙目凝視著他,眉毛漸漸豎起,臉色發青,說道:「你是誰?竟敢如此對我說話,膽子當真不小。」這幾句話音尖銳之極,顯得憤怒無比。

  令狐冲明知危機已迫在眉睫,卻也忍不住笑道:「是鬚眉男兒漢也好,是千嬌百媚的姑娘也好,我最討厭的,是男扮女裝的老旦。」東方不敗尖聲怒道:「我問你,你是誰?」令狐冲道:「我叫令狐冲。」

  東方不敗怒色登斂,微微一笑,說道:「啊!你便是令狐冲。我早想見你一見,聽說任大小姐愛煞了你,為了你連頭都割得下來,可不知是如何一位英俊的郎君。哼,我看也平平無奇,比起我那蓮弟來,可差得遠了。」

  令狐冲笑道:「在下沒甚麼好處,勝在用情專一。這位楊君雖然英俊,就可惜太過喜歡拈花惹草,到處留情……」

  東方不敗突然大吼:「你……你這混蛋,胡說甚麼?」一張臉漲得通紅,突然間粉紅色人影一幌,繡花針向令狐冲疾刺。

  令狐冲說那兩句話,原是要惹他動怒,但見他衣袖微擺,便即刷的一劍,向他咽喉疾刺過去。這一劍刺得快極,東方不敗若不縮身,立即便會利劍穿喉。但便在此時,令狐冲只覺左頰微微一痛,跟著手中長劍向左盪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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