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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七


  令狐冲上前相迎,說道:「在下與東方先生素不相識,有勞二位大駕,愧不敢當。」他見那「黃面尊者」賈布一張瘦臉蠟也似黃,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,便如藏了一枚核桃相似。那「鵰俠」上官雲長手長腳,雙目精光燦然,甚有威勢,足見二人內功均甚深厚。

  賈布說道:「令狐大俠今日大喜,東方教主說道原該親自前來道賀才是。只是教中俗務羈絆,無法分身,令狐掌門勿怪才好。」

  令狐冲道:「不敢。」心想:「瞧東方不敗這副排場,任教主自是尚未奪回教主之位,不知他和向大哥、盈盈三人現下怎樣了?」

  賈布側過身來,左手一擺,說道:「一些薄禮,是東方教主的小小心意,請令狐掌門哂納。」絲竹聲中,百餘名漢子抬了四十口朱漆大箱上來。每一口箱子都由四名壯漢抬著,瞧各人腳步沉重,箱子中所裝物事著實不輕。

  令狐冲忙道:「兩位大駕光臨,令狐冲已感榮寵,如此重禮,卻萬萬不敢拜領。還請上覆東方先生,說道令狐冲多謝了,恆山弟子山居清苦,也不需用這些華貴的物事。」

  賈布道:「令狐掌門若不笑納,在下與上官兄弟可為難得緊了。」略略側頭,向上官雲道:「上官兄弟,你說這話對不對?」上官雲道:「正是!」

  令狐冲心下為難:「恆山派是正教門派,和你魔教勢同水火,就算雙方不打架,也不能結交為友。再說,任教主和盈盈就要去跟東方不敗算賬,我怎能收你的禮物?」便道:「兩位兄台請上覆東方先生,所賜萬萬不敢收受。兩位倘若不肯將原禮帶回,在下只好遣人送到貴教總壇來了。」

  賈布微微一笑,說道:「令狐掌門可知這四十口箱中,裝的是甚麼物事?」令狐冲道:「在下自然不知。」賈布笑道:「令狐掌門看了之後,一定再也不會推卻了。這四十口箱子中所裝,其實也並非全是東方教主的禮物,有一部分原是該屬令狐掌門所有,我們抬了來,只是物歸原主而已。」令狐冲大奇,道:「是我的東西?那是甚麼?」賈布踏上一步,低聲道:「其中大多數是任大小姐留在黑木崖上的衣衫首飾和常用物事,東方教主命在下送來,以供任大小姐應用。另外也有一些,是教主送給令狐大俠與任大小姐的薄禮。許多物事混在一起,分也分不開,令狐掌門也不用客氣了。哈哈,哈哈。」

  令狐冲生性豁達隨便,向來不拘小節,見東方不敗送禮之意甚誠,其中又有許多是盈盈的衣物,卻也不便堅拒,跟著哈哈一笑,說道:「如此便多謝了。」

  只見一名女弟子快步過來,稟道:「武當派冲虛道長親來道賀。」令狐冲吃了一驚,忙迎到峰前。只見冲虛道人帶著八名弟子,走上峰來。令狐冲躬身行禮,說道:「有勞道長大駕,令狐冲感激不盡。」冲虛道人笑道:「老弟榮任恆山掌門,貧道聞知,不勝之喜。少林寺方證、方生兩位大師也要前來道喜,不知他們兩位到了沒有?」令狐冲更是驚訝。

  便在此時,山道上走上來一群僧人,當先二人大袖飄飄,正是方證方丈和方生大師。方證叫道:「冲虛道兄,你腳程好快,可比我們先到了。」

  令狐冲迎下山去,叫道:「兩位大師親臨,令狐冲何以克當?」方生笑道:「少俠,你曾三入少林,我們到恆山來回拜一次,那也是禮尚往來啊。」

  令狐冲將一眾少林僧和武當道人迎上峰來。峰上群豪見少林、武當兩大門派的掌門人親身駕到,無不駭異,說話也不敢這麼大聲了。恆山一眾女弟子個個喜形於色,均想:「掌門師兄的面子可大得很啊。」

  賈布與上官雲對望了一眼,站在一旁,對方證、方生、冲虛等人上峰,似是視而不見。

  令狐冲招呼方證大師和冲虛道人上座,尋思:「記得師父當年接任華山派掌門,少林派和武當派的掌門人並未到來,只遣人到賀而已。其時我雖年幼,不知有那些賓客,但師父、師娘後來跟眾弟子講述當年就任掌門時的風光,也從未提過少林、武當的掌門人大駕光臨。今日他二位同時到來,難道真的是向我道賀,還是別有用意?」

  這時上峰來的賓客絡繹不絕,大都是當日曾參與攻打少林寺之役的群豪。崑崙派、點蒼派、峨嵋派、崆峒派、丐幫,各大門派幫會,也都派人呈上掌門人、幫主的賀帖和禮物。令狐冲見賀客眾多,心下釋然:「他們都是瞧著恆山派和定閒師太的臉面,才來道賀,可不是憑著我令狐冲的面子。」

  嵩山、華山、衡山、泰山四派,卻均並未遣人來賀。

  耳聽得砰砰砰三聲號炮,吉時已屆。令狐冲站到場中,躬身抱拳,向眾人團團為禮,朗聲說道:「恆山派前任掌門定閒師太不幸遭人暗算,與定逸師太同時圓寂。令狐冲兼承定閒師太遺命,接掌恆山一派的門戶。承眾位前輩、眾位朋友不棄,大駕光臨,恆山派上下,同蒙榮寵,不勝感激。」

  磬鈸聲中,恆山派群弟子列成兩行,魚貫而前,居中是儀和、儀清、儀真、儀質四名大弟子。四名大弟子手捧法器,走到令狐冲面前,躬身行禮。令狐冲長揖還禮。

  儀和說道:「四件法器,乃恆山派創派之祖曉風師太所傳,向由本派掌門人接管。新任掌門人令狐師兄便請收領。」令狐冲應道:「是。」

  四名大弟子將法器依次遞過,乃是一卷經書,一個木魚,一串念珠,一柄短劍。令狐冲見到木魚、念珠,不由得發窘,只得伸手接過,雙眼視地,不敢與眾人目光相接。

  儀清展開一個卷軸,說道:「恆山派五大戒律,一戒犯上忤逆,二戒同門相殘,三戒妄殺無辜,四戒持身不正,五戒結交奸邪。恆山派祖宗遺訓,掌門師兄須當身體力行,督率弟子,一概凜遵。」令狐冲應道:「是!」心想:「前三戒倒也罷了,可是令狐冲持身不大端正,至於不得結交奸邪那一款,更加令人為難。今日上峰來的賓客,倒有一大半是左道旁門之士。」

  忽聽得山道上有人叫道:「五嶽劍派左盟主有令,令狐冲不得擅篡恆山派掌門之位。」

  呼喝聲中,五個人飛奔而至,後面跟著數十人。當先五人各執一面錦旗,正是五嶽劍派的盟旗。五人奔至人群外數丈處站定,居中那人矮矮胖胖,面皮黃腫,五十來歲年紀。

  令狐冲認得此人姓樂名厚,外號「大陰陽手」,是嵩山派的一名好手,當日在河南荒郊曾和他交過手,長劍透他雙掌而過,是結下了極深樑子的。但他為人倒也光明磊落,那日偷襲得手而制住了自己,卻並不乘機便下殺手,重行躍開再鬥,自己很承他的情,當下抱拳說道:「樂前輩,您好。」

  樂厚將手中錦旗一展,說道:「恆山派是五嶽劍派之一,須遵左盟主號令。」

  令狐冲道:「令狐冲接掌恆山門戶後,是否還加盟五嶽劍派,可得好好商議商議。」

  這時其餘數十人都已上峰,卻是嵩山、華山、衡山、泰山四派的弟子。華山派那八人均是令狐冲當年的師弟,林平之卻不在其內。這數十人分成四列,手按劍柄,默不作聲。

  樂厚大聲道:「恆山一派,向由出家的女尼執掌門戶。令狐冲身為男子,豈可壞了恆山派數百年來的規矩?」

  令狐冲道:「規矩是人所創,也可由人所改,這是本派之事,與旁人並不相干。」

  群豪之中已有人向樂厚叫罵起來:「他恆山派的事,要你嵩山派來多管甚麼鳥閒事?」「你奶奶的,快給我滾罷!」「甚麼五嶽盟主?狗屁盟主,好不要臉。」

  樂厚向令狐冲道:「這些口出污言之人,在這裏幹甚麼來著?」令狐冲道:「這些兄台都是在下的朋友,是上峰來觀禮的。」樂厚道:「這就是了。恆山派五大戒律,第五條是甚麼?」令狐冲心道:「你存心跟我過不去,我便來跟你強辯。」說道:「恆山五大戒律,第五戒是不得結交奸邪。像樂兄這樣的人,令狐冲是決計不會和你結交的。」

  群豪一聽,登時轟笑起來,都道:「奸邪之徒,快快滾罷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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