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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一


  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:「合力料理他,先殺了這廝。」三條灰影應聲撲至,三劍齊出,分指令狐冲的咽喉、胸口和小腹。這三劍劍招精奇,勢道凌厲,實是第一流好手的劍法。令狐冲吃了一驚,心道:「這是嵩山派劍法!難道他們竟是嵩山派的?」

  他心念只這麼一動,敵人三柄長劍的劍尖已逼近他三處要害。令狐冲運起「獨孤九劍」中「破劍式」要訣,長劍圈轉,將敵人攻來的三劍一齊化解了,劍意未盡,又將敵人逼得退開了兩步,只見左首是個胖大漢子,四十來歲年紀,頦下一部短鬚。居中是個乾瘦的老者,皮色黝黑,雙目炯炯生光。他不及瞧第三人,斜身竄出,反手刷刷兩劍,刺倒了兩名正在夾攻鄭萼的敵人。那三人大聲吼叫,追了上來。令狐冲已打定主意:「這三人劍法甚高,一時三刻打發不了。纏鬥一久,恆山門下損傷必多。」他提起內力,足下絲毫不停,東刺一招,西削一劍,長劍到處,必有一名敵人受傷倒地,甚或中劍身亡。

  那三名高手大呼追來,可是和他始終相差丈許,追趕不及。只一盞茶功夫,已有三十餘名敵人死傷在令狐冲劍下,果真是當者披靡,無人能擋得住他的一招一式。敵方頃刻間損折了三十餘人,強弱之勢登時逆轉。令狐冲每殺傷得幾名敵人,恆山派女弟子便有數人緩出手來,轉去相助同門,原是以寡敵眾,反過來漸漸轉為以強凌弱,越來越佔上風。

  令狐冲心想今日這一戰性命相搏,決計不能有絲毫容情,若不在極短時刻內殺退敵人,火勢漸旺,困在石窯中的定閒師太等人便無法脫險。他奔行如飛,忽而直衝,忽而斜進,足跡所到之處。丈許內的敵人無一得能倖免,過不多時,又有二十餘人倒地。

  定逸站在窯頂高處,眼見令狐冲如此神出鬼沒的殺傷敵人,劍法之奇,直是生平從所未見,歡喜之餘,亦復駭然。

  餘下敵人尚有四五十名,眼見令狐冲如鬼如魅,直非人力所能抵擋,驀地裏發一聲喊,有二十餘人向樹叢中逃了進去。令狐冲再殺數人,其餘各人更無鬥志,也即逃個乾乾淨淨。只有那三名高手仍是在他身後追逐,但相距漸遠,顯然也已大有怯意。

  令狐冲立定腳步,轉過身來,喝道:「你們是嵩山派的,是不是?」

  那三人急向後躍。一個高大漢子喝道:「閣下何人?」

  令狐冲不答,向于嫂等人叫道:「趕快撥開火路救人。」眾弟子砍下樹枝,撲打燃著的柴草。儀和等幾名弟子已躍進火圈。枯枝乾草一經著火,再也撲打不熄,但十餘人合力撲打下,火圈中已開了個缺口,儀和等人從窯中扶了幾名奄奄一息的尼姑出來。

  令狐冲問道:「定閒師太怎樣了?」只聽得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說道:「有勞掛懷!」一個中等身材的老尼從火圈中緩步而出。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既無血跡,亦無塵土,手中不持兵刃,只左手拿著一串念珠,面目慈祥,神定氣閒。令狐冲大為詫異,心想:「這位定閒師太竟然如此鎮定,身當大難,卻沒半分失態,當真名不虛傳。」當即躬身行禮,說道:「拜見師太。」定閒師太合十回禮,卻道:「有人偷襲,小心了。」

  令狐冲應道:「是!」竟不回身,反手揮劍,擋開了那胖大漢子刺過來的一劍,說道:「弟子赴援來遲,請師太恕罪。」噹噹連聲,又擋開背後刺來的兩劍。

  這時火圈中又有十餘名尼姑出來,更有人背負著屍體。定逸師太大踏步走出,厲聲罵道:「無恥奸徒,這等狼子野心……」她袍角著火,正向上延燒,她卻置之不理。于嫂過去替她撲熄。令狐冲道:「兩位師太無恙,實是萬千之喜。」

  身後嗤嗤風響,三柄長劍同時刺到,令狐冲此刻不但劍法精奇,內功之強也已當世少有匹敵,聽到金刃劈風之聲,內力感應,自然而然知道敵招來路,長劍揮出,反刺敵人手腕。那三人武功極高,急閃避過,但那高大漢子的手背還是被劃一道口子,鮮血涔涔。

  令狐冲道:「兩位師太,嵩山派是五嶽劍派之首,和恆山派同氣連枝,何以忽施偷襲,實令人大惑不解。」

  定逸師太問道:「師姊呢?她怎麼沒來?」秦絹哭道:「師……師父為奸人圍攻,力戰身……身亡……」定逸師太悲憤交集,罵道:「好賊子!」踏步上前,可是只走得兩步,身子一幌,便即坐倒,口中鮮血狂噴。

  嵩山派三名高手接連變招,始終奈何不了令狐冲分毫,眼見他背向己方,反手持劍,劍招已神妙難測,倘若轉過身來,更怎能是他之敵?三人暗暗叫苦,只想脫身逃走。

  令狐冲轉過身來,刷刷數劍急攻,劍招之出,對左首敵人攻其左側,對右首敵人攻其右側,逼得三人越擠越緊。他一柄長劍將三人圈住,連攻一十八劍,那三人擋了一十八招,竟無餘裕能還得一手。三人所使均是嵩山派的精妙劍法,但在「獨孤九劍」的攻擊之下,全無還手餘地。令狐冲有心逼得他們施展本門劍法,再也無可抵賴,眼見三人滿臉都是汗水,神情猙獰可怖,但劍法卻並無散亂,顯然每人數十年的修為,均是大非尋常。

  定閒師太說道:「阿彌陀佛,善哉善哉!趙師兄、張師兄、司馬師兄,我恆山派和貴派無怨無仇,三位何以如此苦苦相逼,竟要縱火將我燒成焦炭?貧尼不明,倒要請教。」

  那嵩山派三名好手正是姓趙、姓張、姓司馬。三人極少在江湖上走動,只道自己身份十分隱秘,本已給令狐冲迫得手忙腳亂,忽聽定閒師太叫了姓氏出來,都是一驚。嗆啷、嗆啷兩響,兩人手腕中劍,長劍落地。令狐冲劍尖指在那姓趙矮小老者喉頭,喝道:「撤劍!」那老者長嘆一聲,說道:「天下居然有這等武功,這等劍法!趙某人栽在閣下劍底,卻也不算冤枉。」手腕一振,內力到處,手中長劍斷為七八截,掉在地下。

  令狐冲退開幾步,儀和等七人各出長劍,圍住三人。

  定閒師太緩緩的道:「貴派意欲將五嶽劍派合而為一,併成一個五嶽派。貧尼以恆山派傳世數百年,不敢由貧尼手中而絕,拒卻了貴派的倡議。此事本來儘可從長計議,何以各位竟冒充魔教,痛下毒手,要將我恆山派盡數誅滅。如此行事,那不是太霸道了些嗎?」

  定逸師太怒道:「師姊跟他們多說甚麼?一概殺了,免留後患,咳……咳……」她咳得幾聲,又大口吐血。

  那姓司馬的高大漢子道:「我們是奉命差遣,內中詳情,一概不知……」那姓趙老者怒道:「任他們要殺要剮便了,你多說甚麼?」那姓司馬的被他這麼一喝,便不再說,臉上頗有慚愧之意。

  定閒師太說道:「三位三十年前橫行冀北,後來突然銷聲匿跡。貧尼還道三位已然大徹大悟,痛改前非,卻不料暗中投入嵩山派,另有圖謀。唉,嵩山派左掌門一代高人,卻收羅了許多左道……這許多江湖異士,和同道中人為難,真是居心……唉,令人大惑不解。」她雖當此大變,仍不願出言傷人,說話自覺稍有過份,便即轉口,長嘆一聲,問道:「我師姊定靜師太,也是傷在貴派之手嗎?」

  那姓司馬的先前言語中露了怯意,急欲挽回顏面,大聲道:「不錯,那是鍾師弟……」那姓趙老者「嘿」的一聲,向他怒目而視。那姓司馬的才知失言,兀自說道:「事已如此,還隱瞞甚麼?左掌門命我們分兵兩路,各赴浙閩幹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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