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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五


  藍鳳凰格格一笑,說道:「甚麼大駕小駕?」輕輕一躍,縱身上了華山派坐船的船頭。

  岳不群見她身法輕盈,卻也不見得有如何了不起的武功,當即退後兩步,擋住了船艙入口,心下好生為難。他素知五仙教十分難纏,跟這等邪教拚鬥,又不能全仗真實武功,一上來他對藍鳳凰十分客氣,便是為此;又想起昨晚那兩名百藥門門人的說話,說他們跟蹤華山派是受人之託,物以類聚,多半便是受了五毒教之託。五毒教卻為甚麼要跟華山派過不去?五毒教是江湖上一大幫會,教主親臨,在理不該阻擋,可是如讓這樣一個周身都是千奇百怪毒物之人進入船艙,可也真的放心不下。他並不讓開,叫道:「冲兒,藍教主要見你,快出來見過。」心想叫令狐冲出來在船頭一見,最為妥善。

  但令狐冲大量失血,神智兀自未復,雖聽得師父大聲呼叫,只輕聲答應:「是!是!」身子動了幾下,竟坐不起來。

  藍鳳凰道:「聽說他受傷甚重,怎麼出來?河上風大,再受了風寒可不是玩的。我進去瞧瞧他。」說著邁步便向艙門口走去。她走上幾步,離岳不群已不過四尺。岳不群聞到一陣極濃烈的花香,只得身子微側,藍鳳凰已走進船艙。

  外艙中桃谷五仙盤膝而坐,桃實仙臥在床上。藍鳳凰笑道:「你們是桃谷六仙嗎?我是五仙教教主,你們是桃谷六仙。大家都是仙,是自家人啊。」桃根仙道:「不見得,我們是真仙,你是假仙。」桃幹仙道:「就算你也是真仙。我們是六仙,比你多了一仙。」藍鳳凰笑道:「要比你們多一仙,那也容易。」桃葉仙道:「怎麼能多上一仙?你的教改稱七仙教麼?」藍鳳凰道:「我們只有五仙,沒有七仙。可是叫你們桃谷六仙變成四仙,不就比你們多一仙了麼?」桃花仙怒道:「叫桃谷六仙變成四仙,你要殺死我們二人?」藍鳳凰笑道:「殺也可以,不殺也可以。聽說你們是令狐冲的朋友,那麼就不殺好了,不過你們不能吹牛皮,說比我五仙教還多一仙。」桃幹仙叫道:「偏要吹牛皮,你又怎樣?」

  一瞬之間,桃根、桃幹、桃葉、桃花四人已同時抓住了她手足,剛要提起,突然四人齊聲驚呼,鬆手不迭。每人都攤開手掌,呆呆的瞧著掌中之物,臉上神情恐怖異常。

  岳不群一眼見到,不由得全身發毛,背上登時出了一陣冷汗。但見桃根仙、桃幹仙二人掌中各有一條綠色大蜈蚣,桃葉仙、桃花仙二人掌中各有一條花紋斑斕的大蜘蛛。四條毒蟲身上都生滿長毛,令人一見便欲作嘔。這四條毒蟲只微微抖動,並未咬嚙桃谷四仙,倘若已經咬了,事已如此,倒也不再令人生懼,正因將咬未咬,卻制得桃谷四仙不敢稍動。

  藍鳳凰隨手一拂,四隻毒蟲都被她收了去,霎時不見,也不知給她藏在身上何處。她不再理會桃谷六仙,又向前行。桃谷六仙嚇得魂飛魄散,再也不敢多口。

  令狐冲和華山派一眾男弟子都在中艙。這時中艙和後艙之間的隔板已然拉上,岳夫人和眾女弟子都回入了後艙。

  藍鳳凰的眼光在各人臉上打了個轉,走到令狐冲床前,低聲叫道:「令狐公子,令狐公子!」聲音溫柔之極,旁人聽在耳裏,只覺迴腸盪氣,似乎她叫的似乎便是自己,忍不住便要出聲答應。她這兩聲一叫,一眾男弟子倒有一大半面紅過耳,全身微顫。

  令狐冲緩緩睜眼,低聲道:「你……你是誰?」藍鳳凰柔聲說道:「我是你好朋友的朋友,所以也是你的朋友。」令狐冲「嗯」的一聲,又閉上了眼睛。藍鳳凰道:「令狐公子,你失血雖多,但不用怕,不會死的。」令狐冲昏昏沉沉,並不答話。

  藍鳳凰伸手到令狐冲被中,將他的右手拉了出來,搭他脈搏,皺了皺眉頭,忽然探頭出艙,一聲唿哨,嘰哩咕嚕的說了好幾句話,艙中諸人均不明其意。

  過不多時,四個苗女走了進來,都是十八九歲年紀,穿的一色是藍布染花衣衫,腰中縛一條繡花腰帶,手中都拿著一隻八寸見方的竹織盒子。

  岳不群微微皺眉,心想五仙教門下所持之物,那裏會有甚麼好東西,單是藍鳳凰一人,身上已是蜈蚣、蜘蛛,藏了不少,這四個苗女公然捧了盒子進船,只怕要天下大亂了,可是對方未曾露出敵意,卻又不便出手阻攔。

  四名苗女走到藍鳳凰身前,低聲說了幾句。藍鳳凰一點頭,四名苗女便打開了盒子。眾人心下都十分好奇,急欲瞧瞧盒中藏的是甚麼古怪物事,只有岳不群適才見過桃谷四仙掌中的生毛毒蟲,心想這盒中物事,最好是今生永遠不要見到。

  便在頃刻之間,奇事陡生。

  只見四個苗女各自捲起衣袖,露出雪白的手臂,跟著又捲起褲管,直至膝蓋以上。華山派一眾男弟子無不看得目瞪口呆,怦怦心跳。

  岳不群暗叫:「啊喲,不好!這些邪教女子要施邪術,以色慾引誘我門下弟子。這藍鳳凰的話聲已如此淫邪,再施展妖法,眾弟子定力不夠,必難抵禦。」不自禁的手按劍柄,心想這些五仙教教徒倘若解衣露體,施展邪法,說不得,只好出劍對付。

  四名苗女捲起衣袖褲管後,藍鳳凰也慢慢捲起了褲管。

  岳不群連使眼色,命眾弟子退到艙外,以免為邪術所惑,但只有勞德諾和施戴子二人退了出去,其餘各人或呆立不動,或退了幾步,又再走回。岳不群氣凝丹田,運起紫霞神功,臉上紫氣大盛,心想五毒教盤踞天南垂二百年,惡名決非倖致,必有狠毒厲害之極的邪法,此時其教主親身施法,更加非同小可,若不以神功護住心神,只怕稍有疏虞,便著了她的道兒。眼見這些苗女赤身露體,不知羞恥為何物,自己著邪中毒後喪了性命,也還罷了,怕的是心神被迷,當眾出醜,華山派和君子劍聲名掃地,可就陷於萬劫不復之境了。

  只見四名苗女各從竹盒之中取出一物,蠕蠕而動,果是毒蟲。四名苗女將毒蟲放在自己赤裸的臂上腿上,毒蟲便即附著,並不跌落。岳不群定睛看去,認出原來並非毒蟲,而是水中常見的吸血水蛭,只是比尋常水蛭大了一倍有餘。四名苗女取了一隻水蛭,又是一隻。藍鳳凰也到苗女的竹盒中取了一隻隻水蛭出來,放在自己臂上腿上,不多一會,五個人臂腿上爬滿了水蛭,總數少說也有兩百餘條。

  眾人都看得呆了,不知這五人幹的是甚麼古怪玩意。岳夫人本在後艙,聽得中艙中眾人你一聲「啊」,他一聲「噫」,充滿了詫異之情,忍不住輕輕推開隔板,眼見這五個苗女如此情狀,不由得也是「啊」的一聲驚呼。

  藍鳳凰微笑道:「不用怕,咬不著你的。你……你是岳先生的老婆嗎?聽說你的劍法很好,是不是?」

  岳夫人勉強笑了笑,並不答話,她問自己是不是岳先生的老婆,出言太過粗俗,又問自己是否劍法很好,此言若是另一人相詢,對方縱含惡意,也當謙遜幾句,可是這藍鳳凰顯然不大懂得漢人習俗,如說自己劍法很好,未免自大,如說劍法不好,說不定她便信以為真,小覷了自己,還是以不答為上。

  藍鳳凰也不再問,只安安靜靜的站著。岳不群全神戒備,只待這五個苗女一有異動,擒賊擒王,先制住了藍鳳凰再說。船艙中一時誰也不再說話。只聞到華山派眾男弟子粗重的呼吸之聲。過了良久,只見五個苗女臂上腿上的水蛭身體漸漸腫脹,隱隱現出紅色。

  岳不群知道水蛭一遇人獸肌膚,便以口上吸盤牢牢吸住,吮吸鮮血,非得吸飽,決不肯放。水蛭吸血之時,被吸者並無多大知覺,僅略感麻癢,農夫在水田中耕種,往往被水蛭釘在腿上,吸去不少鮮血而不自知。他暗自沉吟:「這些妖女以水蛭吸血,不知是何用意?多半五仙教徒行使邪法,須用自己鮮血。看來這些水蛭一吸飽血,便是她們行法之時。」

  卻見藍鳳凰輕輕揭開蓋在令狐冲身上的棉被,從自己手臂上拔下一隻吸滿了八九成鮮血的水蛭,放上令狐冲頸中的血管。

  岳夫人生怕她傷害令狐冲,急道:「喂,你幹甚麼?」拔出長劍,躍入中艙。

  岳不群搖搖頭,道:「不忙,等一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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