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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八


  田伯光卻不拔刀,搖頭微笑,說道:「令狐兄,貴派劍術是極高的,只是你年紀還輕,火候未到,此刻要動刀動劍,畢竟還不是田某的對手。」

  令狐冲略一沉吟,點了點頭,道:「此言不錯,令狐冲十年之內,無法殺得了田兄。」當下拍的一聲,將長劍還入了劍鞘。

  田伯光哈哈大笑,道:「識時務者為俊傑!」令狐冲道:「令狐冲不過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,田兄不辭辛勞的來到華山,想來不是為了取我頸上人頭。你我是敵非友,田兄有何所命,在下一概不允。」田伯光笑道:「你還沒聽到我的說話,便先拒卻了。」

  令狐冲道:「正是。不論你叫我做甚麼事,我都決不照辦。可是我又打你不過,在下腳底抹油,這可逃了。」說著身形一幌,便轉到了崖後。他知這人號稱「萬里獨行」,腳下奇快,他刀法固然了得,武林中勝過他的畢竟也為數不少,但他十數年來作惡多端,俠義道幾次糾集人手,大舉圍捕,始終沒能傷到他一根寒毛,便因他為人機警、輕功絕佳之故。是以令狐冲這一發足奔跑,立時使出全力。

  不料他轉得快,田伯光比他更快,令狐冲只奔出數丈,便見田伯光已攔在面前。令狐冲立即轉身,想要從前崖躍落,只奔了十餘步,田伯光又已追上,在他面前伸手一攔,哈哈大笑。令狐冲退了三步,叫道:「逃不了,只好打。我可要叫幫手了,田兄莫怪。」

  田伯光笑道:「尊師岳先生倘若到來,只好輪到田某腳底抹油。可是岳先生與岳夫人此刻尚在陝東五百里外,來不及趕回相救。令狐兄的師弟、師妹人數雖多,叫上崖來,卻仍不是田某敵手,男的枉自送了性命,女的……嘿嘿,嘿嘿。」這幾下「嘿嘿」之聲,笑得大是不懷好意。

  令狐冲心中一驚,暗道:「思過崖離華山總堂甚遠,我就算縱聲大呼,師弟師妹們也無法聽見。這人是出名的採花淫賊,倘若小師妹給他見到……啊喲,好險!剛才我幸虧沒能逃走,否則田伯光必到華山總堂去找我,小師妹定然會給他撞見。小師妹這等花容月貌,落入了這萬惡淫賊眼中,我……我可萬死莫贖了。」眼珠一轉,已打定了主意:「眼下只有跟他敷衍,拖延時光,既難力敵,便當智取,只須拖到師父、師娘回山,那便平安無事了。」便道:「好罷,令狐冲打是打你不過,逃又逃不掉,叫不到幫手……」雙手一攤,作個無可奈何之狀,意思是說你要如何便如何,我只有聽天由命了。

  田伯光笑道:「令狐兄,你千萬別會錯了意,只道田某要跟你為難,其實此事於你有大大的好處,將來你定會重重謝我。」

  令狐冲搖手道:「你惡事多為,聲名狼藉,不論這件事對我有多大好處,令狐冲潔身自愛,決不跟你同流合污。」

  田伯光笑道:「田某是聲名狼藉的採花大盜,令狐兄卻是武林中第一正人君子岳先生的得意弟子,自不能和我同流合污。只是既有今日,何必當初?」令狐冲道:「甚麼叫做既有今日,何必當初?」田伯光笑道:「在衡陽迴雁樓頭,令狐兄和田某曾有同桌共飲之誼。」令狐冲道:「令狐冲向來好酒如命,一起喝幾杯酒,何足道哉?」田伯光道:「在衡山群玉院中,令狐兄和田某曾有同院共嫖之雅。」令狐冲呸的一聲,道:「其時令狐冲身受重傷,為人所救,暫在群玉院中養傷,怎說得上一個『嫖』字?」田伯光笑道:「可是便在那群玉院中,令狐兄卻和兩位如花似玉的少女,曾有同被共眠之樂。」

  令狐冲心中一震,大聲道:「田伯光,你口中放乾淨些!令狐冲聲名清白,那兩位姑娘更是冰清玉潔。你這般口出污言穢語,我要不客氣了。」

  田伯光笑道:「你今日對我不客氣有甚麼用?你要維護華山的清白令名,當時對那兩位姑娘就該客氣尊重些,卻為甚麼當著青城派、衡山派、恆山派眾英雄之前,和這兩個小姑娘大被同眠,上下其手,無所不為?哈哈,哈哈!」

  令狐冲大怒,呼的一聲,一拳向他猛擊過去。

  田伯光笑著避過,說道:「這件事你要賴也賴不掉啦,當日你若不是在床上被中,對這兩個小姑娘大肆輕薄,為甚麼她們今日會對你苦害相思?」

  令狐冲心想:「這人是個無恥之徒,甚麼話也說得出口,跟他這般莫名其妙的纏下去,不知他將有多少難聽的話說出來,那日在衡陽迴雁樓頭,他中了我的詭計,這是他生平的奇恥大辱,唯有以此塞他之口。」當下不怒反笑,說道:「我道田兄千里迢迢的到華山幹甚麼來著,卻原來是奉了你師父儀琳小尼姑之命,送兩罈美酒給我,以報答我代她收了這樣一個乖徒弟,哈哈,哈哈!」

  田伯光臉上一紅,隨即寧定,正色道:「這兩罈酒,是田某自己的一番心意,只是田某來到華山,倒確與儀琳小師父有關。」

  令狐冲笑道:「師父便是師父,怎還有甚麼大師父、小師父之分?大丈夫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,難道你想不認賬麼?儀琳師妹是恆山派的名門高弟,你拜上了這樣一位師父,真是你的造化,哈哈!」

  田伯光大怒,手按刀柄,便欲拔刀,但隨即忍住,冷冷的道:「令狐兄,你手上的功夫不行,嘴頭的功夫倒很厲害。」令狐冲笑道:「刀劍拳腳既不是田兄對手,只好在嘴頭上找些便宜。」田伯光道:「嘴頭上輕薄,田伯光甘拜下風。令狐兄,這便跟我走罷。」

  令狐冲道:「不去!殺了我也不去!」

  田伯光道:「你可知我要你到那裏去?」

  令狐冲道:「不知道!上天也好,入地也好,田伯光到那裏,令狐冲總之是不去。」

  田伯光緩緩搖頭,道:「我是來請令狐兄去見一見儀琳小師父。」

  令狐冲大吃一驚,道:「儀琳師妹又落入你這惡賊之手麼?你忤逆犯上,膽敢對自己師父無禮!」田伯光怒道:「田某師尊另有其人,已於多年之前歸天,此後休得再將儀琳小師父牽扯在一起。」他神色漸和,又道:「儀琳小師父日思夜想,便是牽掛著令狐兄,在下當你是朋友,從此不敢對她再有半分失敬,這一節你倒可放心。咱們走罷!」

  令狐冲道:「不去!一千個不去,一萬個不去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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