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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劉正風微微一驚,抬起頭來,只見大門口走進四個身穿黃衫的漢子。這四人一進門,分往兩邊一站,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黃衫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。這人手中高舉一面五色錦旗,旗上綴滿了珍珠寶石,一展動處,發出燦爛寶光。許多人認得這面旗子的,心中都是一凜:「五嶽劍派盟主的令旗到了!」

  那人走到劉正風身前,舉旗說道:「劉師叔,奉五嶽劍派左盟主旗令:劉師叔金盆洗手大事,請暫行押後。」劉正風躬身說道:「但不知盟主此令,是何用意?」那漢子道:「弟子奉命行事,實不知盟主的意旨,請劉師叔恕罪。」

  劉正風微笑道:「不必客氣。賢侄是千丈松史賢侄吧?」他臉上雖然露出笑容,但語音已微微發顫,顯然這件事來得十分突兀,以他如此多歷陣仗之人,也不免大為震動。

  那漢子正是嵩山派門下的弟子千丈松史登達,他聽得劉正風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外號,心中不免得意,微微躬身,道:「弟子史登達拜見劉師叔。」他搶上幾步,又向天門道人、岳不群、定逸師太等人行禮,道:「嵩山門下弟子,拜見眾位師伯、師叔。」其餘四名黃衣漢子同時躬身行禮。

  定逸師太甚是喜歡,一面欠身還禮,說道:「你師父出來阻止這件事,那是再好也沒有了。我說呢,咱們學武之人,俠義為重,在江湖上逍遙自在,去做甚麼勞什子的官兒?只是我見劉賢弟一切安排妥當,決不肯聽老尼姑的勸,也免得多費一番唇舌。」

  劉正風臉色鄭重,說道:「當年我五嶽劍派結盟,約定攻守相助,維護武林中的正氣,遇上和五派有關之事,大夥兒須得聽盟主的號令。這面五色令旗是我五派所共製,見令旗如見盟主,原是不錯。不過在下今日金盆洗手,是劉某的私事,既沒違背武林的道義規矩,更與五嶽劍派並不相干,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約束。請史賢侄轉告尊師,劉某不奉旗令,請左師兄恕罪。」說著走向金盆。

  史登達身子一幌,搶著攔在金盆之前,右手高舉錦旗,說道:「劉師叔,我師父千叮萬囑,務請師叔暫緩金盆洗手。我師父言道,五嶽劍派,同氣連枝,大家情若兄弟。我師父傳此旗令,既是顧全五嶽劍派的情誼,亦為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,同時也是為劉師叔的好。」

  劉正風道:「我這可不明白了。劉某金盆洗手喜筵的請柬,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,另有長函稟告左師兄。左師兄倘若真有這番好意,何以事先不加勸止?直到此刻才發旗令攔阻,那不是明著要劉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爾反爾,叫江湖上好漢恥笑於我?」

  史登達道:「我師父囑咐弟子,言道劉師叔是衡山派鐵錚錚的好漢子,義薄雲天,武林中同道向來對劉師叔甚是尊敬,我師父心下也十分欽佩,要弟子萬萬不可有絲毫失禮,否則嚴懲不貸。劉師叔大名播於江湖,這一節卻不必過慮。」

  劉正風微微一笑,道:「這是左盟主過獎了,劉某焉有這等聲望?」

  定逸師太見二人僵持不決,忍不住又插口道:「劉賢弟,這事便擱一擱又有何妨。今日在這裏的,個個都是好朋友,又會有誰來笑話於你?就算有一二不知好歹之徒,妄肆譏評,縱然劉賢弟不和他計較,貧尼就先放他不過。」說著眼光在各人臉上一掃,大有挑戰之意,要看誰有這麼大膽,來得罪她五嶽劍派中的同道。

  劉正風點頭道:「既然定逸師太也這麼說,在下金盆洗手之事,延至明日午時再行。請各位好朋友誰都不要走,在衡山多盤桓一日,待在下向嵩山派的眾位賢侄詳加討教。」

  便在此時,忽聽得後堂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:「喂,你這是幹甚麼的?我愛跟誰在一起玩兒,你管得著麼?」群雄一怔,聽她口音便是早一日和余滄海大抬其槓的少女曲非烟。

  又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道:「你給我安安靜靜的坐著,不許亂動亂說,過得一會,我自然放你走。」曲非烟道:「咦,這倒奇了,這是你的家嗎?我喜歡跟劉家姊姊到後園子去捉蝴蝶,為甚麼你攔著不許?」那人道:「好罷!你要去,自己去好了,請劉姑娘在這裏耽一會兒。」曲非烟道:「劉姊姊說見到你便討厭,你快給我走得遠遠地。劉姊姊又不認得你,誰要你在這裏纏七纏八。」只聽得另一個女子聲音說道:「妹妹,咱們去罷,別理他。」那男子道:「劉姑娘,請你在這裏稍坐片刻。」

  劉正風愈聽愈氣,尋思:「那一個大膽狂徒到我家來撒野,居然敢向我菁兒無禮?」

  劉門二弟子米為義聞聲趕到後堂,只見師妹和曲非烟手攜著手,站在天井之中,一個黃衫青年張開雙手,攔住了她二人。米為義一見那人服色,認得是嵩山派的弟子,不禁心中有氣,咳嗽一聲,大聲道:「這位師兄是嵩山派門下罷,怎不到廳上坐地?」

  那人傲然道:「不用了。奉盟主號令,要看住劉家的眷屬,不許走脫了一人。」

  這幾句話聲音並不甚響,但說得驕矜異常,大廳上群雄人人聽見,無不為之變色。

  劉正風大怒,向史登達道:「這是從何說起?」史登達道:「萬師弟,出來罷,說話小心些。劉師叔已答應不洗手了。」後堂那漢子應道:「是!那就再好不過。」說著從後堂轉了來,向劉正風微一躬身,道:「嵩山門下弟子萬大平,參見劉師叔。」

  劉正風氣得身子微微發抖,朗聲說道:「嵩山派來了多少弟子,大家一齊現身罷!」

  他一言甫畢,猛聽得屋頂上、大門外、廳角落、後院中、前後左右,數十人齊聲應道:「是,嵩山派弟子參見劉師叔。」幾十人的聲音同時叫了出來,聲既響亮,又是出其不意,群雄都吃了一驚。但見屋頂上站著十餘人,一色的身穿黃衫。大廳中諸人卻各樣打扮都有,顯然是早就混了進來,暗中監視著劉正風,在一千餘人之中,誰都沒有發覺。

  定逸師太第一個沉不住氣,大聲道:「這……這是甚麼意思?太欺侮人了!」

  史登達道:「定逸師伯恕罪。我師父傳下號令,說甚麼也得勸阻劉師叔,不可讓他金盆洗手,深恐劉師叔不服號令,因此上多有得罪。」

  便在此時,後堂又走出十幾個人來,卻是劉正風的夫人,他的兩個幼子,以及劉門的七名弟子,每一人身後都有一名嵩山弟子,手中都持匕首,抵住了劉夫人等人後心。

  劉正風朗聲道:「眾位朋友,非是劉某一意孤行,今日左師兄竟然如此相脅,劉某若為威力所屈,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?左師兄不許劉某金盆洗手,嘿嘿,劉某頭可斷,志不可屈。」說著上前一步,雙手便往金盆中伸去。

  史登達叫道:「且慢!」令旗一展,攔在他身前。劉正風左手疾探,兩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。史登達雙臂向上擋格,劉正風左手縮回,右手兩根手指又插向他雙眼。史登達無可招架,只得後退。劉正風一將他逼開,雙手又伸向金盆。只聽得背後風聲颯然,有兩人撲將上來,劉正風更不回頭,左腿反彈而出,砰的一聲,將一名嵩山弟子遠遠踢了出去,右手辨聲抓出,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,順勢提起,向史登達擲去。他這兩下左腿反踢,右手反抓,便如背後生了眼睛一般,部位既準,動作又快得出奇,確是內家高手,大非尋常。

  嵩山群弟子一怔之下,一時無人再敢上來。站在他兒子身後的嵩山弟子叫道:「劉師叔,你不住手,我可要殺你公子了。」

  劉正風回過頭來,向兒子望了一眼,冷冷的道:「天下英雄在此,你膽敢動我兒一根寒毛,你數十名嵩山弟子盡皆身為肉泥。」此言倒非虛聲恫嚇,這嵩山弟子倘若當真傷了他的幼子,定會激起公憤,群起而攻,嵩山弟子那就難逃公道。他一回身,雙手又向金盆伸去。

  眼見這一次再也無人能加阻止,突然銀光閃動,一件細微的暗器破空而至。劉正風退後兩步,只聽得叮的一聲輕響,那暗器打在金盆邊緣。金盆傾側,掉下地來,嗆啷啷一聲響,盆子翻轉,盆底向天,滿盆清水都潑在地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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