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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五


  ▼第四八回 王孫落魄 怎生消得 楊枝玉露

  這聲音少說也在十餘丈外,但傳入王夫人和慕容復的耳鼓,卻是近如咫尺一般。兩人臉色陡變,只聽得屋外風波惡、包不同齊聲呼喝,向聲音來處衝去。慕容復閃到門口,月光下青影幌動,跟著一條灰影、一條黃影從旁搶了過去,正是鄧百川和公冶乾分從左右夾擊。

  段延慶左杖拄地,右杖橫掠而出,分點鄧百川和公冶乾二人,嗤嗤嗤幾聲,霎時間遞出了七下殺手。鄧百川勉力對付,公冶乾支持不住,倒退了兩步。包不同和風波惡二人回身殺轉。段延慶以一敵四,仍是游刃有餘,大佔上風。

  慕容復抽出腰間長劍,冷森森幻起一團青光,向段延慶刺去。段延慶受五人圍攻,慕容復更是一流高手,但他杖影飄飄,出招仍是凌厲之極。

  當年王夫人和段正淳熱戀之極,花前月下,除了山盟海誓之外,不免也談及武功,段正淳曾將一陽指、段氏劍法等等武功一一試演。此刻王夫人見段延慶所使招數宛如段郎當年,怎不傷心?她想段郎為此人所擒,多半便在附近,何不乘機去將段郎救了出來?她正要向屋外山後尋去,陡然間聽得風波惡一聲大叫。

  只見風波惡臥在地下,段延慶右手鋼杖在他身外一尺處劃來劃去,卻不擊他要害。慕容復、鄧百川等兵刃遞向段延慶,均被他鋼杖撥開。這情勢甚是明顯,段延慶如要取風波惡性命,自是易如反掌,只是暫且手下留情而已。

  慕容復倏地向後跳開,叫道:「且住!」鄧百川、公冶乾、包不同三人同時躍開。慕容復道:「段先生,多謝你手下容情。你我本來並無仇怨,自今以後,姑蘇慕容氏對你甘拜下風。」

  風波惡叫道:「姓風的學藝不精,一條性命打甚麼緊?公子爺,你千萬不可為了姓風的而認輸。」段延慶喉間咕咕一笑,說道:「姓風的倒是條好漢子!」撤開鋼杖。

  風波惡一個「鯉魚打挺」,呼的一聲躍起,單刀向段延慶頭頂猛劈下來,叫道:「吃我一刀!」段延慶鋼杖上舉,往他單刀上一黏。風波惡只覺一股極大的力道震向手掌,單刀登時脫手,跟著腰間一痛,已被對方欄腰一杖,挑出十餘丈外。段延慶右手微斜,內力自鋼杖傳上單刀,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響聲過去,單刀已被震成十餘截,相互撞擊,四散飛開。慕容復、王夫人等分別縱高伏低閃避,心下均各駭然。

  慕容復拱手道:「段先生神功蓋世,佩服,佩服。咱們就此化敵為友如何?」

  段延慶道:「適才你說要布置醉人蜂來害我,此刻比拚不敵,卻又要出甚麼主意了?」

  慕容復道:「你我二人倘能攜手共謀,實有大大的好處。延慶太子,你是大理國嫡系儲君,皇帝的寶座給人家奪了去,怎地不想法子去搶回來?」段延慶怪目斜睨,陰惻惻的道:「這跟你有甚麼干係?」慕容復道:「你要做大理國皇帝,非得我相助不可。」段延慶一聲冷笑,說道:「我不信你肯助我。只怕你恨不得一劍將我殺了。」

  慕容復道:「我要助你做大理國皇帝,乃是為自己打算。第一,我恨死段譽那小子。他在少室山逼得我險些自刎,令慕容氏在武林中幾無立足之地。我定要制段譽這小子的死命,助你奪得皇位,以洩我惡氣。第二,你做了大理國皇帝後,我另行有事盼你相助。」

  段延慶明知慕容復機警多智,對己不懷好意,但聽他如此說,倒也信了七八分。當日段譽在少室山上以六脈神劍逼得慕容復狼狽不堪,段延慶親眼目睹。他憶及此事,登時心下極是不安。他雖將段正淳擒住,但自忖決非段譽六脈神劍的對手,倘若狹路相逢,動起手來,非喪命於段譽的無形劍氣之下不可,唯一對付之策,只是以段正淳夫婦的性命作為要脅,再設法制服段譽,可是也無多大把握,於是問道:「閣下並非段譽對手,卻以何法制他?」

  慕容復臉上微微一紅,說道:「不能力敵,便當智取。總而言之,段譽那小子由在下擒到,交給閣下處置便是。」

  段延慶大喜,他一直最放心不下的,便是段譽武功太強,自己敵他不過,慕容復能將之擒獲,自是去了自己最大的禍患,但想只怕慕容復大言欺騙,別輕易上了他的當,說道:「你說能擒到段譽,豈不知空想無益、空言無憑?」

  慕容復微微一笑,說道:「這位王夫人,是在下的舅母,段譽這小子已為我舅母所擒。她正想用這小子來和閣下換一個人,咱們所以要引閣下到來,其意便在於此。」

  這時王夫人遊目四顧,正在尋找段正淳的所在,聽到慕容復的說話,便即回過身來。

  段延慶喉腹之間嘰嘰咕咕的說道:「不知夫人要換那一個人?」

  王夫人臉上微微一紅,她心中日思夜想、念茲在茲的便是段正淳一人,可是她以孀居之身,公然向旁人吐露心意,究屬不便,一時甚覺難以對答。

  慕容復道:「段譽這小子的父親段正淳,當年得罪了我舅母,委實仇深似海。我舅母要閣下答允一句話,待閣下受禪大理皇位之後,須將段正淳交與我舅母,那時是殺是剮、油煎火焚,一憑我舅母處置。」

  段延慶哈哈一笑,心道:「他禪位之後,我原要將他處死,你代我動手,那是再好也沒有了。」但覺此事來得太過容易,又恐其中有詐,又問:「慕容公子,你說待我登基之後,有事求我相助,卻不知是否在下力所能及,請你言明在先,以免在下日後無法辦到,成為無信的小人。」

  慕容復道:「段殿下既出此言,在下便一萬個信得過你了。咱們既要做成這件大交易,在下心中之事,自也不必瞞你。姑蘇慕容氏乃當年大燕皇裔,我慕容氏列祖列宗遺訓,務以興復大燕為業。在下力量單薄,難成大事。等殿下正位為大理國君之後,慕容復要向大理國主借兵一萬、糧餉稱足,以為興復大燕之用。」

  慕容復是大燕皇裔一事,當慕容博在少室山上阻止慕容復自刎之時,段延慶冷眼旁觀,已猜中了十之七八,再聽慕容復居然將這麼一個大秘密向自己吐露,足見其意甚誠,尋思:「他要興復燕國,勢必同時與大宋、大遼為敵。我大理小國寡民,自保尚嫌不足,如何可向大國啟釁?何況我初為國君,人心未定,更不可擅興戰禍。也罷,此刻我假意答允,到那時將他除去便是,豈不知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?」便道:「大理國小民貧,一萬兵員倉猝難以畢集,五千之數,自當供足下驅使。但願大功告成。大燕、大理永為兄弟婚姻之國。」

  慕容復深深下拜,垂涕說道:「慕容復若得恢復祖宗基業,世世代代為大理屏藩,決不敢忘了陛下的大恩大德。」

  段延慶聽他居然改口稱自己為「陛下」,不禁大喜,又聽他說到後來,語帶嗚咽,實是感極而泣,忙伸手扶起,說道:「公子不須多禮。不知段譽那小子卻在何處?」

  慕容復尚未回答,王夫人搶上兩步,問道:「段正淳那廝,卻又在何處?」慕容復道:「陛下,請你帶同隨從,到我舅母寓所暫歇。段譽已然縛定,當即奉上。」

  段延慶喜道:「如此甚好。」突然之間,一陣尖嘯聲從他腹中發出。

  王夫人一驚,只聽得遠處蹄聲隱隱,車聲隆隆,幾輛騾車向這邊馳來。過不多時,便見四人乘著馬,押著三輛大車自大道上奔至。王夫人身形一幌,便即搶了上去,心中只道段正淳必在車中,再也忍耐不住,掠過兩匹馬,伸手去揭第一輛大車的車帷。

  突然之間,眼前多了一個闊嘴細眼、大耳禿頂的人頭。那人頭嘶聲喝道:「幹甚麼?」王夫人大吃一驚,縱身躍開,這才看清,這醜臉人手拿鞭子,卻是趕車的車夫。

  段延慶道:「三弟,這位是王夫人,咱們同到她莊上歇歇。車中那些客人,也都帶了進去罷!」那車夫正是南海鱷神。

  大車的車帷揭開,顫巍巍的走下一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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