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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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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女童走到坡邊,向下面望一望,道:「這會兒沒有人來,你不幹便不幹罷。」當即盤膝坐下,右手食指指天,左手食指指地,口中嘿的一聲,鼻孔中噴出了兩條淡淡白氣。 烏老大驚道:「這……這是『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』……」虛竹道:「烏先生,你服了藥丸,傷勢好些了麼?」烏老大罵道:「臭賊禿,王八蛋和尚,我的傷好不好,跟你有甚麼相干?要你這妖僧來假惺惺的討好。」但覺腹上傷處疼痛略減,又素知九轉熊蛇丸乃天山縹緲峰靈鷲宮的金創靈藥,實有起死回生之功,說不定自己這條性命竟能撿得回來,只是見這女童居然能練這功夫,心中驚疑萬狀,他曾聽人說過,這「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」是靈鷲宮至高無上的武功,須以最上乘的內功為根基,方能修練,這女童雖然出自靈鷲宮,但不過九歲、十歲年紀,如何攀得到這等境界?難道自己所知有誤,她練的是另外一門功夫? 但見那女童鼻中吐出來的白氣纏住她腦袋周圍,繚繞不散,漸漸愈來愈濃,成為一團白霧,將她面目都遮沒了,跟著只聽得她全身骨節格格作響,猶如爆豆。虛竹和烏老大面面相覷,不明所以。烏老大一知半解,這「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」他得自傳聞,不知到底如何。過了良久,爆豆聲漸輕漸稀,跟著那團白霧也漸漸淡了,見那女童鼻孔中不斷吸入白霧,待得白霧吸盡,那女童睜開雙眼,緩緩站起。 虛竹和烏老大同時揉了揉眼睛,似乎有些眼花,只覺那女童臉上神情頗有異樣,但到底有何不同,卻也說不上來。那女童瞅著烏老大,說道:「你果然淵博得很啊,連我這『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』也知道了。」烏老大道:「你……你是甚麼人?是童姥的弟子嗎?」 那女童道:「哼!你膽子確是不小。」不答他的問話,向虛竹道:「你左手抱著我,右手抓住烏老大後腰,以我教你的法子運氣,躍到樹上,再向峰頂爬高幾百丈。」 虛竹道:「只怕小僧沒這等功力。」當下依言將那女童抱起,右手在烏老大後腰一抓,提起時十分費力,那裏還能躍高上樹?那女童罵道:「幹麼不運真氣?」 虛竹歉然笑道:「是,是!我一時手忙腳亂,竟爾忘了。」一運真氣,說也奇怪,烏老大的身子登時輕了,那女童竟是直如無物,一縱便上了高樹,跟著又以女童所授之法一步跨出,從這株樹跨到丈許外的另一株樹上,便似在平地跨步一般。他這一步本已跨到那樹的樹梢,只是太過輕易,反而嚇了一跳,一驚之下,真氣回入丹田,腳下一重,立時摔了下來,總算沒脫手摔下那女童和烏老大。他著地之後,立即重行躍起,生怕那女童責罵,一言不發的向峰上疾奔。 初時他真氣提運不熟,腳下時有窒滯,後來體內真氣流轉,竟如平常呼吸一般順暢,不須存想,自然而然的周遊全身。他越奔越快,上山幾乎如同下山,有點收足不住。那女童道:「你初練北冥真氣,不能使用太過,若要保住性命,可以收腳了。」虛竹道:「是!」又向上衝了數丈,這才緩住勢頭,躍下樹來。 烏老大又是驚奇,又是佩服,又有幾分艷羨,向那女童道:「這……這北冥真氣,是你今天才教他的,居然已如此厲害。縹緲峰靈鷲宮的武功,當真深如大海。你小小一個孩童,已……已經……咳咳……這麼了不起。」 那女童遊目四顧,望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樹木,冷笑道:「三天之內,你這些狐群狗黨們未必能找到這裏罷?」烏老大慘然道:「我們已然一敗塗地,這……這小和尚身負北冥真氣神功,全力護你,大夥兒便算找到你,卻也已奈何你不得了。」那女童冷笑一聲,不再言語,倚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,便即閉目睡去。 虛竹這一陣奔跑之後,腹中更加餓了,瞧瞧那女童,又瞧瞧烏老大,說道:「我要去找東西吃,只不過你這人存心不良,只怕要加害我的小朋友,我有點放心不下,還是隨身帶了你走為是。」說著伸手抓起他後腰。 那女童睜開眼來,說道:「蠢才,我教過你點穴的法子。難道這會兒人家躺著不動,你仍然點不中麼?」虛竹道:「就怕我點得不對,他仍能動彈。」那女童道:「他的生死符在我手中,他焉敢妄動?」 一聽到「生死符」三字,烏老大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」那女童道:「你剛才服了我幾粒藥丸?」烏老大道:「兩粒!」那女童道:「靈鷲宮九轉熊蛇丸神效無比,何必要用兩粒?再說,你這等豬狗不如的畜生,也配服我兩粒靈丹麼?」烏老大額頭冷汗直冒,顫聲道:「另……另外一粒是……是……」那女童道:「你天池穴上如何?」 烏老大雙手發抖,急速解開衣衫,只見胸口左乳旁「天池穴」上現出一點殷紅如血的朱斑。他大叫一聲「啊喲!」險些暈去,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到底是誰?怎……怎……怎知道我生死符的所在?你是給我服下『斷筋腐骨丸』了?」那女童微微一笑,道:「我還有事差遣於你,不致立時便催動藥性,你也不用如此驚慌。」烏老大雙目凸出,全身簌簌發抖,口中「啊啊」幾聲,再也說不出話來。 虛竹曾多次看到烏老大露出驚懼的神色,但駭怖之甚,從未有這般厲害,隨口道:「斷筋腐骨丸是甚麼東西?是一種毒藥麼?」 烏老大臉上肌肉牽搐,又「啊啊」了幾聲,突然之間,指著虛竹罵道:「臭賊禿,瘟和尚,你十八代祖宗男的都是烏龜,女的都是娼妓,你日後絕子絕孫,生下兒子沒屁股,生下女兒來三條胳臂四條腿……」越罵越奇,口沫橫飛,當真憤怒已極,罵到後來牽動傷口,太過疼痛,這才住口。 虛竹嘆道:「我是和尚,自然絕子絕孫,既然絕子絕孫了,有甚麼沒屁股沒胳臂的?」烏老大罵道:「你這瘟賊禿想太太平平的絕子絕孫麼?卻又沒這麼容易。你將來生十八個兒子、十八個女兒,個個服了斷筋腐骨丸,在你面前哀號九十九天,死不成,活不得。最後你自己也服了斷筋腐骨丸,叫你自己也嘗嘗這個滋味。」虛竹吃了一驚,問道:「這斷筋腐骨丸,竟這般厲害陰毒麼?」烏老大道:「你全身的軟筋先都斷了,那時你嘴巴不會張、舌頭也不能動,然後……然後……」他想到自己已服了這天下第一陰損毒藥,再也說不下去,滿心冰涼,登時便想一頭在松樹上撞死。 那女童微笑道:「你只須乖乖的聽話,我不加催動,這藥丸的毒性便十年也不會發作,你又何必怕得如此厲害?小和尚,你點了他的穴道,免得他發起瘋來,撞樹自盡。」 虛竹點頭道:「不錯!」走到烏老大背後,伸左手摸到他背心上的「意舍穴」,仔細探索,確實驗明不錯了,這才一指點出。烏老大悶哼一聲,立時暈倒。此時虛竹對體內「北冥真氣」的運使已摸到初步門徑,這一指其實不必再認穴而點,不論戳在對方身上甚麼部位,都能使人身受重傷。虛竹見他暈倒,立時又手忙腳亂的捏他人中,按摩胸口,才將他救醒。烏老大虛弱已極,只是輕輕喘氣,那裏還有半分罵人的力氣? 虛竹見他醒轉,這才出去尋食。樹林中麋鹿、羚羊、竹雞、山兔之類倒著實不少,他卻那肯殺生?尋了多時,找不到可食的物事,只得躍上松樹,採摘松球,剝了松子出來果腹。松子清香甘美,味道著實不錯,只是一粒粒太也細小,一口氣吃了二三百粒,仍是不飽。他腹飢稍解,剝出來的松子便不再吃,裝了滿滿兩衣袋,拿去給那女童和烏老大吃。 那女童道:「這可生受你了。只是這三個月中我吃不得素。你去解開烏老大的穴道。」當下傳了解穴之法。虛竹道:「是啊,烏老大也必餓得狠了。」依照那女童所授,解開烏老大的穴道,抓了一把松子給他,道:「烏先生,你吃些松子。」烏老大狠狠瞪了他一眼,拿起松子便吃,吃幾粒,罵一句:「死賊禿!」再吃幾粒,又罵一聲:「瘟和尚!」虛竹也不著惱,心想:「我將他傷得死去活來,也難怪他生氣。」那女童道:「吃了松子便睡,不許再作聲了。」烏老大道:「是!」眼光始終不敢向她瞧去,迅速吃了松子,倒頭就睡。 虛竹走到一株大樹之畔,坐在樹根上倚樹休息,心想:「可別跟那老女鬼坐得太近。」連日疲累,不多時便即沉沉睡去。 次晨醒來,但見天色陰沉,烏雲低垂。那女童道:「烏老大,你去捉一隻梅花鹿或是羚羊甚麼來,限巳時之前捉到,須是活的。」烏老大道:「是!」掙扎著站起,撿了一根枯枝當作拐杖,撐在地下,搖搖幌幌的走去。虛竹本想扶他一把,但想到他是去捕獵殺生,連唸:「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!」又道:「鹿兒、羊兒、兔子、山雞,一切眾生,速速遠避,別給烏老大捉到了。」那女童扁嘴冷笑,也不理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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