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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四


  他這一腳去勢迅捷,剎那之間,足尖離桑土公的臀部已不過數寸,突然間省悟:「啊喲不好,他屁股上倘若也裝尖刺,我這隻左腳又要糟糕。」其時這一腳已然踢出,倘若硬生生的收回,勢須扭傷筋骨,百忙中左掌疾出,在地下重重一拍,身子借勢倒射而出,總算見機得快,足尖只在桑土公的褲子上輕輕一擦,沒使上力,也不知他屁股上是否裝有倒刺。

  這時鄧百川和其餘七八人都已撲到桑土公身後,眼見包不同出手拿他,不知如何反而受傷,雖見桑土公伏地不動,一時之間倒也不敢貿然上前動手。包不同吃了這個大虧,如何肯就此罷休?在地下捧起一塊百來斤的大石,大叫:「讓開,我來砸死這隻大烏龜!」

  有的人叫道:「使不得,砸死了他便沒解藥了!」另有人道:「解藥在他身邊,先砸死他才取得到。」看來這些人雖然在此聚會,卻是各懷異謀,並不如何齊心合力,包不同要砸死桑土公,居然有些人也不怎麼反對。

  議論紛紛之中,包不同手捧大石,踏步上前,對準了桑土公的背心,喝道:「砸死你這隻生滿倒刺的大烏龜!」這時他右掌心越來越癢,雙臂一挺,大石便向桑土公背心砸了下去。只聽得砰的一聲響,地下塵土飛揚。

  眾人都是一驚,這塊大石砸在桑土公背上,就算不是血肉模糊,也要砸得他大聲慘呼,決無塵土飛揚之理。再定睛細看時,更是驚訝之極,大石好端端的壓在地下,桑土公卻已不知去向。

  包不同左腳一起,挑開大石,地下現出了一個大洞。原來桑土公的名字中有一個「土」字,極精地行之術,伏在地上之時,手腳並用,爬鬆泥土,竟爾鑽了進去。適才慕容復將桑土公壓在鼎下,他無法掀開鼎蓋出來,也是打開鼎腹,從地底脫身。包不同一呆之下,回身去尋桑土公的所在,心想就算你鑽入地底,又不是穿山甲,最多不過鑽入數尺,躲得一時,難道真有土遁之術不成?

  忽聽得慕容復叫道:「在這裏了!」左手衣袖揮出,向一塊巖石捲去,原來這塊巖石模樣的東西,卻是桑土公的背脊。這人古裏古怪,惑人耳目的技倆花樣百出,若不是慕容復眼尖,還真不易發見。

  桑土公被雄勁的袖風捲起,肉球般的身子飛向半空。他自中了慕容復一掌之後,受傷已然不輕,這時殊無抗禦之力,大聲叫道:「休下毒手,我給你解藥便了!」

  慕容復哈哈一笑,右袖拂出,將左袖的勁力抵消,同時生出一股力道,托住桑土公的身子,輕輕放了下來。

  忽聽得遠處一人叫道:「姑蘇慕容,名不虛傳!」慕容復舉手道:「貽笑方家,愧不敢當!」便在此時,一道金光、一道銀光從左首電也似的射來,破空聲甚是凌厲。慕容復不敢怠慢,雙袖鼓風,迎了上去,蓬的一聲巨響,金光銀光倒捲了回去。這時方才看清,卻是兩條長長的帶子,一條金色,一條銀色。

  帶子盡頭處站著二人,都是老翁,使金帶的身穿銀袍,使銀帶的身穿金袍。金銀之色閃耀燦爛,華麗之極,這等金銀色的袍子常人決不穿著,倒像是戲台上的人物一般。穿銀袍的老人說道:「佩服,佩服,再接咱兄弟一招!」金光閃動,金帶自左方遊動而至,銀帶卻一抖向天,再從上空落下,逕襲慕容復的上盤。

  慕容復道:「兩位前輩……」他只說了四個字,突然間呼呼聲響,三柄長刀著地捲來。三人使動地堂刀功夫,襲向慕容復下盤。

  慕容復上方、前方、左側同時三處受攻,心想:「對方號稱是三十六洞洞主、七十二島島主,人多勢眾,混戰下去,若不讓他們知道厲害,如何方了?」眼見三柄長刀著地掠來,當即踢出三腳,每一腳都正中敵人手腕,白光閃動,三柄刀都飛了上天。慕容復身形略側,右手一掠,使出「斗轉星移」功夫,撥動金帶帶頭,拍的一聲響,金帶和銀帶已纏在一起。

  使地堂刀的三人單刀脫手,更不退後,荷荷發喊,張臂便來抱慕容復的雙腿。慕容復足尖起處,勢如飄風般接連踢中了三人胸口穴道。驀地裏一個長臂長腿的黑衣人越眾而前,張開蒲扇般的大手,一把將桑土公抓了起來。此人手掌也不知是天生厚皮,還是戴了金屬絲所織的手套,竟然不怕桑土公滿身倒刺,一抓到人,便直腿向後一躍,退開丈餘。

  慕容復見這人身手沉穩老辣,武功比其餘諸人高強得多,心下暗驚:「桑土公若被此人救去,再取解藥可就不易了。」心念微動,已然躍起,越過橫臥地下的三人,右掌拍出,逕襲黑衣人。那人一聲冷笑,橫刀當胸,身前綠光閃閃,竟是一柄厚背薄刃、鋒銳異常的鬼頭刀,刀口向外。慕容復這掌拍落,那是硬生生將自己手腕切斷了。他逕不收招,待手掌離刃口約有二寸,突然間改拍為掠,手掌順著刃口一抹而下,逕削黑衣人抓著刀柄的手指。

  他掌緣上布滿了真氣,鋒銳處實不亞於鬼頭刀,削上了也有切指斷臂之功。那黑衣人出其不意,「咦」的一聲,急忙鬆手放刀,翻掌相迎,拍的一聲,兩人對了一掌。黑衣人又是「咦」的一聲,身子一幌,向後躍開丈餘,但左手仍是緊緊抓著桑土公。慕容復翻過手掌,抓過了鬼頭刀,鼻中聞到一陣腥臭,幾欲作嘔,知道這刀上餵有劇毒,邪門險惡之至。

  他雖在一招間奪到敵人兵刃,但眼見敵方七八個人各挺兵刃,攔在黑衣人之前,要搶桑土公過來,殊非易事,何況適才和那黑衣人對掌,覺他功力雖較自己略有不如,但另有一種詭異處,奪到鋼刀,只是攻了他個出其不意,當真動手相鬥,也非片刻間便能取勝。

  但聽得人聲嘈雜:「桑土公,快取解藥出來!」「你這他媽的牛毛毒針若不快治,半個時辰就送了人性命。」「烏老大,快取解藥出來,糟糕,再挨可就乖乖不得了!」燈光火把下人影奔來竄去,都在求那黑衣人烏老大快取解藥。

  烏老大道:「好,桑胖子,取解藥出來。」桑土公道:「你放我下地啊!」烏老大道:「我一放手,敵人又捉了你去,如何放得?快取解藥出來。」旁邊的人跟著起哄:「是啊,快拿解藥出來!」更有人在破口大罵:「賊苗子,還在推三阻四,瞧老子一把火將你碧燐洞裏的烏龜王八蛋燒個乾乾淨淨。」

  桑土公嘶啞著嗓子道:「我的解藥藏在土裏,你須得放我,才好去取。」

  眾人一怔,料他說的確是實情,這人喜在山洞、地底等陰暗不見天日之處藏身,將解藥藏在地底,原是應有之義。

  慕容復雖沒聽到公冶乾和風波惡叫喚呻吟,但想那些人既如此麻癢難當,二哥和四哥身受自然也是一般,眼前只有竭盡全力,將桑土公奪了過來,再作打算,猛然間發一聲喊,舞動鬼頭刀,衝入了人叢之中。鄧百川和包不同守護在公冶乾和風波惡身旁,不敢離開半步,深恐敵人前來加害,眼見慕容復縱身而前,猶如虎入羊群,當者披靡。

  烏老大見他勢頭甚兇,不敢正攖其鋒,抓起桑土公,遠遠避開。

  只聽得眾人叫道:「大家小心了!此人手中拿的是『綠波香露刀』,別給他砍中了。」「啊喲,烏老大的『綠波香露刀』給這小子奪了去,可大大的不妙!」

  慕容復舞刀而前,只見和尚道士,醜漢美婦,各種各樣人等紛紛辟易,臉上均有驚恐之色,料想這柄鬼頭刀大有來歷,但明明臭得厲害,偏偏叫甚麼「香露刀」,真是好笑,又想:「我將毒刀舞了開來,將這些洞主、島主殺他十個八個倒也不難,只是無怨無仇,何必多傷人命?仇怨結得深了,他們拚死不給解藥,二哥四哥所中之毒便難以善後。」他雖舞刀揮劈,卻不殺傷人命,遇有機緣便點倒一個,踢倒兩個。

  那些人初時甚為驚恐,待見他刀上威力不大,便定了下來,霎時之間,長劍短戟,軟鞭硬牌,四面紛紛進襲。慕容復給十多人圍在垓心,外面重重疊疊圍著的更不下三四百人,不禁心驚。

  再鬥片刻,慕容復尋思:「這般鬥將下去,卻如何了局?看來非下殺手不可。」刀法一緊,砰砰兩聲,以刀柄撞暈了兩人。忽聽得鄧百川叫道:「下流東西,不可驚擾了姑娘。」慕容復斜眼一瞥,只見兩人縱身躍起,去攻擊躲在松樹上的王語嫣。鄧百川飛步去救,出掌截住。慕容復心下稍寬,卻見又有三人躍向樹上,登時明白了這些人的主意:「他們鬥我不下,便想擒獲表妹,作為要脅,當真無恥之極。」但自己給眾人纏住了,無法分身,眼見兩個女子抓住王語嫣的手臂,從樹上躍了下來。一個頭帶金環的長髮頭陀手挺戒刀,橫架在王語嫣頸前,叫道:「慕容小子,你若不投降,我可要將你相好的砍了!」

  慕容復一呆,心想:「這些傢伙邪惡無比,說得出做得到,當真加害表妹,如何是好?但我姑蘇慕容氏縱橫武林,豈有向人投降之理?今日一降,日後怎生做人?」他心中猶豫,手上卻絲毫不緩,左掌呼呼兩掌拍出,將兩名敵人擊得飛出丈餘。

  那頭陀又叫:「你當真不降,我可要將這如花似玉的腦袋切下來啦!」戒刀連幌,刀鋒青光閃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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