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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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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二十回 悄立雁門 絕壁無餘字 單正聽到喬峰這震耳欲聾的怒吼,腦中斗然一陣暈眩,腳下踉蹌,站立不定。群雄也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。單小山自旁搶上,挺刀刺出。 眼見刀尖離喬峰胸口已不到一尺而他渾無抵禦之意,丐幫吳長老、白世鏡等都閉上了眼睛,不忍觀看。 突然之間,半空中呼的一聲,竄下一個人來,勢道奇急,正好碰在單小山的鋼刀之上。單小山抵不住這股大力,手臂下落。群雄齊聲驚呼聲中,半空中又撲下一個人來,卻是頭下腳上,一般的勢道奇急,砰的一聲響,天靈蓋對天靈蓋,正好撞中了單小山的腦袋,兩人同時腦漿迸裂。 群雄方始看清,這先後撲下的兩人,本是守在屋頂防備喬峰逃走的,卻給人擒住了,當作暗器般投了下來。廳中登時大亂,群雄驚呼叫嚷。驀地裏屋頂角上一條長繩甩下,勁道兇猛,向著眾人的腦袋橫掃過來,群雄紛舉兵刃擋格。那條長繩繩頭斗轉,往喬峰腰間一纏,隨即提起。 此時喬峰三處傷口血流如注,抱著阿朱的左手已無絲毫力氣,一被長繩捲起,阿朱當即滾在地下。眾人但見長繩彼端是個黑衣大漢,站在屋頂,身形魁梧,臉蒙黑布,只露出了兩隻眼睛。 那大漢左手將喬峰挾在脅下,長繩甩出,已捲住了大門外聚賢莊高高的旗桿。群雄大聲呼喊,霎時之間鋼鏢、袖箭、飛刀、鐵錐、飛蝗石、甩手箭,各種各樣暗器都向喬峰和那大漢身上射去。那黑衣大漢一拉長繩,悠悠飛起,往旗桿的旗斗中落去。騰騰、拍拍、擦擦,響聲不絕,數十件暗器都打在旗斗上。只見長繩從旗斗中甩出,繞向八九丈外的一株大樹,那大漢挾著喬峰,從旗斗中盪出,頃刻間越過那株大樹,已在離旗桿十餘丈處落地。他跟著又甩長繩,再繞遠處大樹,如此幾個起落,已然走得無影無蹤。 群雄駭然相顧,但聽得馬蹄聲響,漸馳漸遠,再也追不上了。 *** 喬峰受傷雖重,神智未失,這大漢以長繩救他脫險,一舉一動,他都看得清清楚楚,自是深感他救命之恩,又想:「這甩繩的準頭膂力,我也能辦到,但以長繩當作兵刃,同時揮擊數十人,這一招『天女散花』的軟鞭功夫,我就不能使得如他這般恰到好處。」 那黑衣大漢將他放上馬背,兩人一騎,逕向北行。那大漢取出金創藥來,敷上喬峰三處傷口。喬峰流血過多,虛弱之極,幾次都欲暈去,每次都是吸一口氣,內息流轉,精神便是一振。那大漢縱馬直向西北,走了一會,道路越來越崎嶇,到後來已無道路,那馬儘是在亂石堆中躓蹶而行。 又行了半個多時辰,馬匹再也不能走了,那大漢將喬峰橫抱手中,下馬向一座山峰上攀去。喬峰身子甚重,那大漢抱著他卻似毫不費力,雖在十分陡峭之處,仍是縱躍如飛。到得後來,幾處險壁間都無容足之處,那大漢便用長繩飛過山峽,纏住樹枝而躍將過去。那人接連橫越了八處險峽,跟著一路向下,深入一個上不見天的深谷之中,終於站定腳步,將喬峰放下。 喬峰勉力站定,說道:「大恩不敢言謝,只求恩兄讓喬峰一見廬山真面。」 那大漢一對晶光燦然的眼光在他臉上轉來轉去,過得半晌,說道:「山洞中有足用半月的乾糧,你在此養傷,敵人無法到來。」 喬峰應道:「是!」心道:「聽這人聲音,似乎年紀不輕了。」 那大漢又向他打量了一會,忽然右手揮出,拍的一聲,打了他一記耳光。這一下出手奇快,喬峰一來絕沒想到他竟會擊打自己,二來這一掌也當真打得高明之極,竟然沒能避開。 那大漢第二記跟著打來,兩掌之間,相距只是電光般的一閃,喬峰有了這個餘裕,卻那能再讓他打中?但他是救命恩人,不願跟他對敵,而又無力閃身相避,於是左手食指伸出,放在自己頰邊,指著他的掌心。 這食指所向,是那大漢掌心的「勞宮穴」,他一掌拍將過來,手掌未及喬峰面頰,自己掌上要穴先得碰到手指。這大漢手掌離喬峰面頰不到一尺,立即翻掌,用手背向他擊去,這一下變招奇速。喬峰也是迅速之極的轉過手指,指尖對住了他手背上的「二間穴」。 那大漢一聲長笑,右手硬生生的縮回,左手橫斬而至。喬峰左手手指伸出,指尖已對準他掌緣的「後豁穴」。那大漢手臂陡然一提,來勢不衰,喬峰及時移指,指向他掌緣的「前谷穴」。頃刻之間,那大漢雙掌飛舞,連換了十餘下招式,喬峰只守不攻,手指總是指著他手掌擊來定會撞上的穴道。那大漢第一下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記巴掌,此後便再也打他不著了。兩人虛發虛接,俱是當世罕見的上乘武功。 那大漢使滿第二十招,見喬峰雖在重傷之餘,仍是變招奇快,認穴奇準,陡然間收掌後躍,說道:「你這人愚不可及,我本來不該救你。」喬峰道:「謹領恩公教言。」 那人罵道:「你這臭騾子,練就了這樣一身天下無敵的武功,怎地去為一個瘦骨伶仃的女娃子枉送性命?她跟你非親非故,無恩無義,又不是甚麼傾國傾城的美貌佳人,只不過是一個低三下四的小丫頭而已。天下那有你這等大傻瓜?」 喬峰嘆了口氣,說道:「恩公教訓得是。喬峰以有用之身,為此無益之事,原是不當。只是一時氣憤難當,蠻勁發作,便沒細想後果。」 那大漢道:「嘿嘿,原來是蠻勁發作。」抬頭向天,縱聲長笑。 喬峰只覺他長笑聲中大有悲涼憤慨之意,不禁愕然。驀地裏見那大漢拔身而起,躍出丈餘,身形一幌,已在一塊大巖之後隱沒。喬峰叫道:「恩公,恩公!」但見他接連縱躍,轉過山峽,竟遠遠的去了。喬峰只跨出一步,便搖搖欲倒,忙伸手扶住山壁。 他定了定神,轉過身來,果見石壁之後有個山洞。他扶著山壁,慢慢走進洞中,只見地下放著不少熟肉、炒米、棗子、花生、魚乾之類乾糧,更妙的是居然另有一大罎酒。打開罎子,酒香直衝鼻端,伸手入罎,掬了一手上來喝了,入口甘美,乃是上等的美酒。他心下感激:「難得這位恩公如此周到,知我貪飲,竟在此處備得有酒。山道如此難行,攜帶這個大酒罎,不太也費事麼?」 那大漢給他敷的金創藥極具靈效,此時已止住了血,幾個時辰後,疼痛漸減。他身子壯健,內功深厚,所受也只皮肉外傷,雖然不輕,但過得七八天,傷口已好了小半。 這七八天中,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兩件事:「害我的那個仇人是誰?救我的那位恩公是誰?」這兩人武功都十分了得,料想俱不在自己之下,武林之中有此身手者寥寥可數,屈著手指,一個個能算得出來,但想來想去,誰都不像。仇人無法猜到,那也罷了,這位恩公卻和自己拆過二十招,該當料得到他的家數門派,可是他一招一式全是平平無奇,於質樸無華之中現極大能耐,就像是自己在聚賢莊中所使的「太祖長拳」一般,招式中絕不洩漏身份來歷。 那一罎酒在頭兩天之中,便已給他喝了個罎底朝天,堪堪到得二十天上,自覺傷口已好了七八成,酒癮大發,再也忍耐不住,料想躍峽逾谷,已然無礙,便從山洞中走了出來,翻山越嶺,重涉江湖。 心下尋思:「阿朱落入他們手中,要死便早已死了,倘若能活,也不用我再去管她。眼前第一件要緊事,是要查明我到底是何等樣人。爹娘師父,於一日之間逝世,我的身世之謎更是難明,須得到雁門關外,去瞧瞧那石壁上的遺文。」 盤算已定,逕向西北,到得鎮上,先喝上了二十來碗酒。只過得三天,身邊僅賸的幾兩碎銀便都化作美酒,喝得精光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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