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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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丐幫群豪一聽,紛紛怒喝:「是誰在說話?」「有種的站出來,躲在人堆裏做矮子,是甚麼好漢了?」「是那一個混賬王八蛋?」 但那人說了那句話後,就此寂然無聲,誰也不知說話的是誰。丐幫群豪給人這麼冷言冷語的譏刺了兩句,都是十分惱怒,但找不到認頭之人,卻也無法可施。丐幫雖是江湖上第一大幫,但幫中群豪都是化子,終究不是甚麼講究禮儀的上流人物,有的吆喝呼叫,有的更連人家祖宗十八代也罵到了。 薛神醫眉頭一皺,說道:「眾位暫息怒氣,聽老朽一言。」群丐漸漸靜了下來。 人叢中忽又發出那冷冷的聲音:「很好,很好,喬峰派了這許多厲害傢伙來臥底,待會定有一場好戲瞧了。」 吳長老等一聽,更加惱怒,只聽得刷刷之聲不絕,刀光耀眼,許多人都抽出了兵刃。其餘賓客只道丐幫眾人要動手,也有許多人取出兵刃,一片喝罵叫嚷之聲,亂成一團。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勸告大家安靜,但他三人的呼叫只有更增廳上喧嘩。 *** 便在這亂成一團之中,一名管家匆匆進來,走到游驥身邊,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。游驥臉上變色,問了一句話。那管家手指門外,臉上充滿驚駭和詫異的神色。游驥在薛神醫的耳邊說了一句話,薛神醫的臉色也立時變了。游駒走到哥哥身邊,游驥向他說了一句話,游駒也登時變色。這般一個傳兩個,兩個傳四個,四個傳八個,越傳越快,頃刻之間,嘈雜喧嘩的大廳中寂然無聲。 因為每個人都聽到了四個字:「喬峰拜莊!」 薛神醫向游氏兄弟點點頭,又向玄難、玄寂二僧望了一眼,說道:「有請!」那管家轉身走了出去。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,明知己方人多勢眾,眾人一擁而上,立時便可將喬峰亂刀分屍,但此人威名實在太大,孤身而來,顯是有恃無恐,實猜不透他有甚麼奸險陰謀。 一片寂靜之中,只聽得蹄聲答答,車輪在石板上隆隆滾動,一輛騾車緩緩的駛到了大門前,卻不停止,從大門中直駛進來。游氏兄弟眉頭深皺,只覺此人肆無忌憚,無禮已極。 只聽得咯咯兩聲響,騾車輪子輾過了門檻,一條大漢手執鞭子,坐在車夫位上。騾車帷子低垂,不知車中藏的是甚麼。群豪不約而同的都瞧著那趕車大漢。 但見他方面長身,寬胸粗膀,眉目間不怒自威,正是丐幫的前任幫主喬峰。 喬峰將鞭子往座位上一擱,躍下車來,抱拳說道:「聞道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在聚賢莊擺設英雄大宴,喬峰不齒於中原豪傑,豈敢厚顏前來赴宴?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醫,來得冒昧,還望恕罪。」說著深深一揖,神態甚是恭謹。 喬峰越禮貌周到,眾人越是料定他必安排下陰謀詭計。游駒左手一擺,他門下四名弟子悄悄從兩旁溜了出去,察看莊子前後有何異狀。薛神醫拱手還禮,說道:「喬兄有甚麼事要在下效勞?」 喬峰退了兩步,揭起騾車的帷幕,伸手將阿朱扶了出來,說道:「只因在下行事魯莽,累得這個小姑娘中了別人的掌力,身受重傷。當今之世,除了薛神醫外,無人再能醫得,是以不揣冒昧,趕來請薛神醫救命。」 群豪一見騾車,早就在疑神疑鬼,猜想其中藏著甚麼古怪,有的猜是毒藥炸藥,有的猜是毒蛇猛獸,更有的猜想是薛神醫的父母妻兒,給喬峰捉了來作為人質,卻沒一個料得到車中出來的,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,而且是來求薛神醫治傷,無不大為詫異。 只見這少女身穿淡黃衫子,顴骨高聳,著實難看。原來阿朱想起姑蘇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,那薛神醫倘若得知自己的來歷,說不定不肯醫治,因此在許家集鎮上買了衣衫,在大車之中改了容貌,但醫生要搭脈看傷,要裝成男子或老年婆婆,卻是不成。 薛神醫聽了這幾句話,也是大出意料之外。他一生之中,旁人千里迢迢的趕來求他治病救命,那是尋常之極,幾乎天天都有,但眼前大家正在設法擒殺喬峰,這無惡不作、神人共憤的兇徒居然自己送上門來,實在令人難以相信。 薛神醫上上下下打量阿朱,見她容貌頗醜,何況年紀幼小,喬峰決不會是受了這稚女的美色所迷。他忽爾心中一動:「莫非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?嗯,那決計不會,他對父母和師父都下毒手,豈能為一個妹子而干冒殺身的大險。難道是他的女兒?可沒聽說喬峰曾娶過妻子。」他精於醫道,於各人的體質形貌,自是一望而知其特點,眼見喬峰和阿朱兩人,一個壯健粗獷,一個纖小瘦弱,沒半分相似之處,可以斷定決無骨肉關連。他微一沉吟,問道:「這位姑娘尊姓,和閣下有何瓜葛?」 喬峰一怔,他和阿朱相識以來,只知道她叫「阿朱」,到底是否姓朱,卻說不上來,便問阿朱道:「你可是姓朱?」阿朱微笑道:「我姓阮。」喬峰點了點頭,道:「薛神醫,她原來姓阮,我也是此刻才知。」 薛神醫更是奇怪,問道:「如此說來,你跟這位姑娘並無深交?」喬峰道:「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鬟。」薛神醫道:「閣下那位朋友是誰?想必與閣下情如骨肉,否則怎能如此推愛?」喬峰搖頭:「那位朋友我只是神交,從來沒見過面。」 他此言一出,廳上群豪都是「啊」的一聲,群相嘩然。一大半人心中不信,均想世上那有此事,他定是借此為由,要行使甚麼鬼計。但也有不少人知道喬峰生平不打誑語,儘管他作下了兇橫惡毒的事來,但他自重身份,多半不會公然撒謊騙人。 薛神醫伸出手去,替阿朱搭了搭脈,只覺她脈息極是微弱,體內卻真氣鼓盪,兩者極不相稱,再搭她左手脈搏,已知其理,向喬峰道:「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譚公的治傷靈藥,又得閣下以內力替她續命,早已死在玄慈大師的大金剛掌力之下了。」 群雄一聽,又都群相聳動。譚公、譚婆面面相覷,心道:「她怎麼會敷上我們的治傷靈藥?」玄難、玄寂二僧更是奇怪,均想:「方丈師兄幾時以大金剛掌力打過這個小姑娘?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師兄的大金剛掌力,那裏還能活命?」玄難道:「薛居士,我方丈師兄數年未離本寺,而少林寺中向無女流入內,這大金剛掌力決非出於我師兄之手。」 薛神醫皺眉道:「世上更有何人能使這門大金剛掌?」 玄難、玄寂相顧默然。他二人在少林寺數十年,和玄慈是一師所授,用功不可謂不勤,用心不可謂不苦,但這大金剛掌始終以天資所限,無法練成。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憾,早知少林派往往要隔上百餘年,才有一個特出的奇才能練成這門掌法。只是練功的訣竅等等,上代高僧詳記在武經之中,有時全寺數百僧眾竟無一人練成,卻也不致失傳。 玄寂想問:「她中的真是大金剛掌?」但話到口邊,便又忍住,這句話若問了出口,那是對薛神醫的醫道有存疑之意,這可是大大的不敬,轉頭向喬峰道:「昨晚你潛入少林寺,害死我玄苦師兄,曾擋過我方丈師兄的一掌大金剛掌。我方丈師兄那一掌,若是打在這小姑娘身上,她怎麼還能活命?」喬峰搖頭道:「玄苦大師是我恩師,我對他大恩未報,寧可自己性命不在,也決不能以一指加於恩師。」玄寂怒道:「你還想抵賴?那麼你擄去那少林僧呢?這件事難道也不是你幹的?」 喬峰心道:「我擄去的那『少林僧』,此刻明明便在你眼前。」說道:「大師硬栽在下擄去了一位少林高僧,請問那位高僧是誰?」 玄寂和玄難對望一眼,張口結舌,都說不出話來。昨晚玄慈、玄難、玄寂三大高僧合擊喬峰,被他脫身而去,明明見他還擒去了一名少林僧,可是其後查點全寺僧眾,竟一個也沒缺少,此事之古怪,實是百思不得其解。 薛神醫插口道:「喬兄孤身一人,昨晚進少林,出少林,自身毫髮不傷,居然還擄去一位少林高僧,這可奇了。這中間定有古怪,你說話大是不盡不實。」 喬峰道:「玄苦大師非我所害,我昨晚也決計沒從少林寺中擄去一位少林高僧。你們有許多事不明白,我也有許多事不明白。」 玄難道:「不管怎樣,這小姑娘總不是我方丈師兄所傷。想我方丈師兄乃有道高僧,一派掌門之尊,如何能出手打傷這樣一個小姑娘?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,我方丈師兄也決計不會和她一般見識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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