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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那西夏高手不住催促,又有三名西夏武士爭先上梯。王語嫣叫道:「一般辦理!」段譽伸手又抓住了一人的「志室穴」,使勁一擲,又將他拋入了石臼。這一次有意拋擲,用勁反不如上次恰到好處,石杵落下時打在那人腰間,慘呼之聲動人之心魄,一時卻不得便死。石杵舂一下,那人慘呼一聲。

  段譽一呆,另外兩名西夏武士已從木梯爬了上去。段譽驚道:「使不得,快退下來。」左手手指亂指亂點,他心中惶急,真氣激盪,六脈神劍的威力發了出來,嗤嗤兩劍,戳在兩人的背心。那兩人登時摔下。

  餘下七名西夏武士見段譽空手虛點,便能殺人,這等功夫實是聞所未聞。他們不知段譽這門功夫並非從心所欲,真要使時,未必能夠,情急之下誤打誤撞,卻往往見功。七人越想越怕,都已頗有怯意,但說就此退去,卻又心有不甘。

  王語嫣居高臨下,對大堂中戰鬥瞧得清清楚楚,見敵方雖只賸下七人,然其中三人武功頗為了得,那西夏人吆喝指揮,隱然是這一批人的首領,叫道:「段公子,你先去殺了那穿黃衣戴皮帽之人,要設法打他後腦『玉枕』和『天柱』兩處穴道。」

  段譽道:「謹遵台命。」向那人衝去。

  那西夏人暗暗心驚:「玉枕和天柱兩處穴道,正是我罩門所在,這小姑娘怎地知道?」眼見段譽衝到,當即單刀橫砍,不讓他近身。段譽連衝數次,不但無法走到他身後,險些反被他單刀所傷。總算那人聽了王語嫣的呼喝後心有所忌,一意防範自己腦後罩門,否則段譽已大大不妙。段譽叫道:「王姑娘,這人好生厲害,我走不到他背後。」

  王語嫣道:「那個穿灰袍的,罩門是在頭頸的『廉泉穴』。那個黃鬍子,我瞧不出他武功家數,你向他胸口戳幾指看。」段譽道:「遵命!」伸指向那人胸口點去。他這幾指手法雖對,勁力全無,但那黃鬍子如何知道?急忙矮身躲了三指,待得段譽第四指點到,他凌空一躍,從空中博擊而下,掌力凌厲,將段譽全身都罩住了。

  段譽只感呼吸急促,頭腦暈眩,大駭之下,閉著眼睛雙手亂點,嗤嗤嗤嗤響聲不絕,少商、商陽、中衝、關沖、少衝、少澤,六脈神劍齊發,那黃鬍子身中六洞,但掌勢不消,拍的一響,一掌擊在段譽肩頭。其時段譽全身真氣激盪,這一掌力道雖猛,在他渾厚的內力抗拒之下,竟傷他不得半分,反將那黃鬍子彈出丈許。

  王語嫣卻不知他未曾受傷,驚道:「段公子,你沒事麼?可受了傷?」

  段譽睜開眼來,見那黃鬍子仰天躺在地下,胸口小腹的六個小孔之中鮮血直噴,臉上神情猙獰,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,惡狠狠的瞧著自己,兀自未曾氣絕。段譽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,叫道:「我不想殺你,是你自己……自己找上我來的。」腳下仍是踏著凌波微步,在大堂中快步疾走,雙手不住的抱拳作揖,向餘下的六人道:「各位英雄好漢,在下段譽和你們往日無怨,近日無仇,請你們網開一面,這就出去罷。我……我……實在是不敢再殺人了。這……這……弄死這許多人,教我如何過意得去?實在是太過殘忍,你們快快退去罷,算是我段譽輸了,求……求你們高抬貴手。」

  一轉身間,忽見門邊站著一個西夏武士,也不知是甚麼時候進來的,這人中等身材,服色和其餘西夏武士無異,只是臉色蠟黃,木無表情,就如死人一般。段譽心中一寒:「這是人是鬼?莫非……莫非……給我打死的西夏武士陰魂不散,冤鬼出現?」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是誰?想……想幹甚麼?」

  那西夏武士挺身站立,既不答話,也不移動身子,段譽一斜身,反手抓住了身旁一名西夏武士後腰的「志室穴」,向那怪人擲去。那人微一側身,砰的一聲,那西夏武士的腦袋撞在牆上,頭蓋碎裂而死。段譽吁了口氣,道:「你是人,不是鬼。」

  這時除了那新來的怪客之外,西夏武士已只賸下了五人,其中一名西夏人和一名漢人是「一品堂」的好手。餘下三名尋常武士眼看己方人手越鬥越少,均萌退志,一人走向門邊,便去推門。那西夏好手喝道:「幹甚麼?」刷刷刷三刀,向段譽砍去。

  段譽眼見青光霍霍,對方的利刀不住的在面前幌動,隨時隨刻都會刴到自己身上,心中怕極,叫道:「你……你這般橫蠻,我可要打你玉枕穴和天柱穴了,只怕你抵敵不住,我勸你還是……還是乘早收兵,大家好來好散的為妙。」那人刀招越來越緊,刀刀不離段譽的要害。若不是段譽腳下也加速移步,每一刀都能要了他性命。

  那漢人好手一直退居在後,此刻見段譽苦苦哀求,除了盡力閃避,再無還手餘地,靈機一動,搶到石臼旁,抓起兩把已碾得極細的米粉,向段譽面門擲去。段譽步法巧妙,這兩下自是擲他不中。那漢人兩把擲出,跟著又是兩把,再是兩把,大堂中米粉糠屑,四散飛舞,頃刻間如烟似霧。

  段譽大叫:「糟糕,糟糕!我這可瞧不見啦!」王語嫣也知情勢萬分凶險,心想段譽所以能在數名好手間安然無損,全仗了那神妙無方的凌波微步。敵人向他發招攻擊,始終是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,兵刃拳腳的落點和他身子間總是有厘毫之差,現下大堂中米粉糠屑烟霧瀰漫,眾人任意發招,這一盲打亂殺,那便極可能打中在他身上。要是眾武士一上來便不理段譽身在何處,自顧自施展一套武功,早將他砍成十七廿八塊了。

  段譽雙目被米粉矇住了,睜不開來,狠命一躍,縱到水輪邊上,攀住水輪葉子板,向上昇高。只聽得「啊、啊」兩聲慘呼,兩名西夏武士已被那西夏好手亂刀誤砍而死。跟著叮噹兩聲,有人喝道:「是我!」另一人道:「小心,是我!」是那西夏好手和漢人好手刀劍相交,拆了兩個回合。接著「啊」的一聲慘呼,最後一名西夏武士不知被誰一腳踢中要害,向外飛出,臨死時的叫喊,令段譽聽著不由得毛骨悚然,全身發抖。他顫聲叫道:「喂喂,你們人數越來越少,何必再打?殺人不過頭點地,我向你們求饒,也就是了。」

  那漢人從聲音中辨別方位,右手一揮,一枚鋼鏢向他射來,這一鏢去勢本來甚準,但水輪不停轉動,待得鋼鏢射到,輪子已帶著段譽下降,拍的一聲,鋼鏢將他袖子一角釘在水輪葉子板上。段譽吃了一驚,心想:「我不會躲避暗器,敵人一發鋼鏢袖箭,我總是遭殃。」怯意一盛,手便軟了,五指抓不住水輪葉子板,騰的一聲,摔了下來。

  那漢人好手從迷霧中隱約看到,撲上來便抓。段譽記得王語嫣說過要點他「廉泉穴」,但一來在慌亂之中,二來雖識得穴道,平時卻無習練,手忙腳亂的伸指去點他「廉泉穴」,部位全然不準,既偏左,又偏下,竟然點中他的「氣戶穴」。「氣戶穴」乃是笑穴,那人真氣逆了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他一劍又一劍的向段譽刺去,口中卻嘻嘻、哈哈、嘿嘿、呵呵的大笑不已。

  那西夏好手問道:「容兄,你笑甚麼?」那漢人無法答話,只不斷大笑。那西夏人不明就裏,怒道:「大敵當前,你弄甚麼玄虛?」那漢人道:「哈哈,我……這個……哈哈,呵呵……」挺劍朝段譽背心刺去。段譽向左斜走。那西夏好手迷霧中瞧不清楚,正好也向這邊撞來,兩人一下子便撞了個滿懷。

  這西夏人一撞到段譽身子,左手疾翻,已使擒拿手扭住了段譽右臂。他眼見對方之所長全在腳法,這一扭正是取勝的良機,右手拋去單刀,迴過來又抓住了段譽的左腕。段譽大叫:「苦也,苦也!」用力掙扎。但那西夏人兩手便如鐵箍相似,卻那裏掙扎得脫?

  那漢人瞧出便宜,挺劍便向段譽背心疾刺而下。那西夏人暗想:「不妙!他這一劍刺入數寸,正好取了敵人性命。但如他不顧義氣,要獨居其功,說不定刺入尺許,便連我也刺死了。」當即拖著段譽,退了一步。

  那漢人笑聲不絕,搶上一步,欲待伸劍再刺,突然砰的一聲,水輪葉子擊在他的後腦,將他打得暈了過去。那漢人雖然昏暈,呼吸未絕,仍哈哈哈的笑個不停,但有氣無力,笑聲十分詭異。水輪緩緩轉去,第二片葉子砰的一下,又在他胸口撞了一下,他笑聲輕了幾分,撞到七八下時,「哈哈、哈哈」之聲,已如是夢中打鼾一般。

  王語嫣見段譽被擒,無法脫身,心中焦急之極,又想大門旁尚有一名神色可怖的西夏武士站著,只要他隨手一刀一劍,段譽立時斃命。她驚惶之下,大聲叫道:「你們別傷段公子性命,大家……大家慢慢商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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