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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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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伯當在酣鬥之際,驀地聽到這幾句話,又是大吃一驚:「這小姑娘的眼光恁地了得。五虎斷門刀的六十四招刀法,近數十年來只賸下五十九招,那原本不錯,可是到了我師父手上,因質資和悟性較差,沒學成『負子渡河』和『重節守義』那兩招。這兩招就此失傳了。這樣一來,只賸下了五十七招。為了顧全顏面,我將兩個變招稍加改動,補足了五十九招之數,竟也給她瞧了出來。」 本來普天下綠林山寨都是烏合之眾,任何門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,幹那打家劫舍的勾當,惟有雲州秦家寨的眾頭領都是「五虎斷門刀」的門人弟子。別門別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會給當作自己人,也不會前去投奔入夥。姚伯當的師父姓秦,既是秦家寨坐第一把交椅的大頭領,又是「五虎斷門刀」的掌門人,因親生兒子秦伯起武功才幹都頗平庸,便將這位子傳給了大弟子姚伯當。數月之前,秦伯起在陝西被人以一招三橫一直的「王字四刀」砍在面門而死,那正是「五虎斷門刀」中最剛最猛的絕招,人人料想必是姑蘇慕容氏下的手。姚伯當感念師恩,盡率本寨好手,到蘇州來為師弟報仇。不料正主兒沒見,險些便喪生於青城派的毒釘之下,反是慕容復的朋友救了自己性命。 他既恨司馬林陰毒暗算,聽得王語嫣叫破自己武功中的缺陷後又心下有愧,急欲打敗司馬林,以便在本寨維持威嚴。可是這一求勝心切,登時心浮氣躁。他連使險著,都給司馬林避過。姚伯當大喝一聲,揮刀斜砍,待司馬林向左躍起,驀地右腿踢出。司馬林身在半空,無法再避,左手鋼錐便向對方腳背上猛戳下去,要姚伯當自行收足。姚伯當這一腳果然不再踢實,左腿卻鴛鴦連環,向他右腰疾踢過去。 司馬林小鎚斜揮,拍的一聲,正好打在姚伯當的鼻樑正中,立時鮮血長流,便在此時,姚伯當的左腿也已踢在司馬林腰間。只是他臉上受擊在先,心中一驚,這一腿的力道還不到平時的兩成。司馬林雖被踢中,除了略覺疼痛外,並沒受傷。就這麼先後頃刻之差,勝敗已分,姚伯當虎吼一聲,提刀欲待上前相攻,但覺頭痛欲裂,登時腳下踉蹌,站立不穩。 司馬林這一招勝得頗有點僥倖,知道倘若留下了對方這條性命,此後禍患無窮,當下起了趕盡殺絕之心,右手小鎚急幌,待姚伯當揮刀擋架,左手鋼錐向他心窩中直戳下去。 秦家寨副寨主見情勢不對,一聲呼哨,突然單刀脫手,向司馬林擲去。一瞬眼間,大廳上風聲呼呼,十餘柄單刀齊向司馬林身上招呼。 原來秦家寨武功之中,有這麼一門單刀脫手投擲的絕技。每柄單刀均有七八斤至十來斤重,用力擲出,勢道極猛,何況十餘柄單刀同時飛到,司馬林實是擋無可擋,避無可避。 眼見他便要身遭亂刀分屍之禍,驀地裏燭影一暗,一人飛身躍到司馬林身旁,伸掌插入刀叢之中,東抓西接,將十餘柄單刀盡數接過,以左臂圍抱在胸前,哈哈一聲長笑,大廳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著一人。跟著嗆啷啷一陣響,十餘柄單刀盡數投在足邊。 眾人駭然相視,但見是個容貌瘦削的中年漢子,身形甚高,穿一身灰布長袍,臉上帶著一股乖戾執拗的神色。眾人適才見了他搶接鋼刀的身手,無不驚佩,誰都不敢說甚麼話。 只有段譽笑道:「這位兄台出手甚快,武功想必是極高的了。尊姓大名,可得聞歟?」 那高瘦漢子尚未答話,王語嫣走上前去,笑道:「包三哥,我只道你不回來了,正好生牽記。不料你又來啦,真好,真好。」 段譽道:「唔,原來是包三先生。」那包三先生向他橫了一眼,冷冷道:「你這小子是誰,膽敢跟我囉裏囉唆的?」段譽道:「在下姓段名譽,生來無拳無勇,可是混跡江湖,居然迄今未死,也算是奇事一件。」包三先生眼睛一瞪,一時倒不知如何發付於他。 司馬林上前深深一揖,說道:「青城派司馬林多承相助,大恩大德,永不敢忘。請問包三先生的名諱如何稱呼,也好讓在下常記在心。」 包三先生雙眼一翻,飛起左腳,砰的一聲,踢了他一個觔斗,喝道:「憑你也配來問我名字?我又不是存心救你,只不過這兒是我阿朱妹子的莊子,人家將你這臭小子亂刀分屍,豈不污了這聽香水榭的地皮?快滾,快滾!」 司馬林見他一腳踢出,急待要躲,已然不及,這一個觔斗摔得好生狼狽,聽他說得如此欺人,按照江湖上的規矩,若不立刻動手拚命,也得訂下日後的約會,決不能在眾人眼前受此羞辱而沒個交代。他硬了頭皮,說道:「包三先生,我司馬林今日受人圍攻,寡不敵眾,險些命喪於此,多承你出手相救。司馬林恩怨分明,有恩報恩,有怨報怨,請了,請了!」他明知這一生不論如何苦練,也決不能練到包三先生這般武功,只好以「有恩報恩,有怨報怨」八個字,含含混混的交代了場面。 包三先生渾沒理會他說些甚麼,自管自問王語嫣道:「王姑娘,舅太太怎地放你到這裏來?」王語嫣笑道:「你倒猜猜,是甚麼道理?」包三先生沉吟道:「這倒有點難猜。」 司馬林見包三先生只顧和王語嫣說話,對自己的場面話全沒理睬,那比之踢自己一個觔斗欺辱更甚,不由得心中深種怨毒,適才他相救自己的恩德那是半分也不顧了,左手一揮,帶了青城派的眾人便向門外走去。 包三先生道:「且住,你站著聽我吩咐。」司馬林回過身來,問道:「甚麼?」包三先生道:「聽說你到姑蘇來,是為了替你父親報仇。這可找錯了人。你父親司馬衛,不是慕容公子殺的。」司馬林道:「何以見得?包三先生怎麼知道?」 包三先生怒道:「我既說不是慕容公子殺的,自然就不是他殺的了。就算真是他殺的,我說過不是,那就不能算是。難道我說過的話,都作不得數麼?」 司馬林心想:「這話可也真個橫蠻之至。」便道:「父仇不共戴天,司馬林雖然武藝低微,但就算粉身碎骨,也當報此深仇。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,還請示知。」包三先生哈哈一笑,說道:「你父親又不是我兒子,是給誰所殺,關我甚麼事?我說你父親不是慕容公子殺的,多半你不肯相信。好罷,就算我殺的。你要報仇,衝著我來罷!」司馬林臉孔鐵青,說道:「殺父之仇,豈是兒戲?包三先生,我自知不是你敵手,你要殺便殺,如此辱我,卻萬萬不能。」包三先生笑道:「我偏偏不殺你,偏偏要辱你,瞧你怎生奈何得我?」 司馬林氣得胸膛都要炸了,但說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拚命,卻終究不敢,站在當地,進退兩難,好生尷尬。 包三先生笑道:「憑你老子司馬衛這點兒微末功夫,那用得著我慕容兄弟費心?慕容公子武功高我十倍,你自己想想,司馬衛也配他親自動手麼?」 司馬林尚未答話,諸保昆已抽出兵刃,大聲道:「包三先生,司馬衛老先生是我授藝的恩師,我不許你這般辱他死後的聲名。」包三先生笑道:「你是個混入青城派偷師學藝的奸細,管甚麼隔壁閒事?」諸保昆大聲道:「司馬師父待我仁至義盡,諸保昆愧無以報,今日為維護先師聲名而死,稍減我欺瞞他的罪孽。包三先生,你向司馬掌門認錯道歉。」 包三先生笑道:「包三先生生平決不認錯,決不道歉,明知自己錯了,一張嘴也要死撐到底。司馬衛生前沒甚麼好聲名,死後聲名更糟。這種人早該殺了,殺得好!殺得好!」 諸保昆怒叫:「你出兵刃罷!」 包三先生笑道:「司馬衛的兒子徒弟,都是這麼一批膿包貨色,除了暗箭傷人,甚麼都不會。」 諸保昆叫道:「看招!」一招「上天下地」,左手鋼錐,右手小鎚,同時向他攻去。 包三先生更不起身,左手衣袖揮出,一股勁風向他面門撲去。諸保昆但感氣息窒迫,斜身閃避。包三先生右足一勾,諸保昆撲地倒了。包三先生右腳乘勢踢出,正中他臀部,將他直踢出廳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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