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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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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家丁答應了進去。過不多時,只聽得後堂踢踢蹋蹋腳步聲響,一個人拖泥帶水的走來,說道:「你這一下子,我這口閒飯可就吃不成了。」 段正淳聽到「金算盤崔老前輩」這七字,臉色微變,心道:「難道『金算盤崔百泉』竟是隱跡於此?我怎地不知?高賢弟卻又不跟我說?」只見一個形貌猥瑣的老頭兒笑嘻嘻的走出來,卻是賬房中相助照管雜務的霍先生。此人每日不是在醉鄉之中,便是與下人賭錢,最是憊懶無聊,賬房中只因他錢銀面上倒十分規矩,十多年來也就一直容他胡混。段正淳大是驚訝:「這霍先生當真便是崔百泉?我有眼無珠,這張臉往那裏擱去?」幸好高昇泰一口便叫了出來,過彥之還道鎮南王府中早已眾所知曉。 那霍先生本是七分醉、三分醒,顛顛倒倒的神氣,眼見過彥之全身喪服,不由得吃了一驚,問道:「你……怎麼……」過彥之搶上幾步,拜倒在地,放聲大哭,說道:「崔師叔,我師……師父給……給人害死了。」那霍先生崔百泉神色立變,一張焦黃精瘦的臉上霎時間全是陰鷙戒備的神氣,緩緩的道:「仇人是誰?」過彥之哭道:「小姪無能,訪查不到仇人的確訊,但猜想起來,多半是姑蘇慕容家的人物。」崔百泉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恐懼之色,但懼色霎息即過,沉聲道:「此事須得從長計議。」 段正淳和高昇泰對望一眼,均想:「『北喬峰,南慕容』,他伏牛派與姑蘇慕容氏結上了怨家,此仇只怕難報。」 崔百泉神色慘然,向過彥之道:「過賢姪,我師兄如何身亡歸西,經過情由,請你詳述。」過彥之道:「師仇如同父仇,一日不報,小姪寢食難安。請師叔即行上道,小姪沿途細稟,以免耽誤了時刻。」崔百泉鑒貌辨色,知他是嫌大廳上耳目眾多,說話不便,倒不爭在這一時三刻的相差,心下盤算:「我在鎮南王府寄居多年,不露形跡,那料到這位高侯爺早就看破了我的行藏。我若不向段王爺深致歉意,便是大大得罪了段家。何況找姑蘇慕容氏為師兄報仇,決非我一力可辦,若得段家派人相助,那便判然不同,這一敵一友之間,出入甚大。」突然走到段正淳身前,雙膝跪地,不住磕頭,咚咚有聲。 這一下可大出眾人意料之下,段正淳忙伸手相扶,不料一扶之下,崔百泉的身子竟如釘在地下一般,牢牢不動。段正淳心道:「好酒鬼,原來武功如此了得,一向騙得我苦。」勁貫雙臂,往上一抬。崔百泉也不再運力撐拒,乘勢站起,剛站直身子,只感周身百骸說不出的難受,有如一葉小舟在大海中猛受風濤顛簸之苦,情知是段正淳出手懲戒。他想我若運功抵禦,鎮南王這口氣終是難消,說不定他更疑心我混入王府臥底,另有奸惡圖謀,乘著體內真氣激盪,便即一交坐倒,索性順勢仰天摔了下去,模樣狼狽已極,大叫:「啊喲!」 段正淳微微一笑,伸手拉他起身,拉中帶捏,消解了他體內的煩惡。 崔百泉道:「王爺,崔百泉給仇人逼得無路可走,這才厚顏到府上投靠,托庇於王爺的威名之下,總算活到今日。崔百泉未曾向王爺吐露真相,實是罪該萬死。」 高昇泰接口道:「崔兄何必太謙?王爺早已知道閣下身份來歷,崔兄既是真人不露相,王爺也不叫破,別說王爺知曉,旁人何嘗不知?那日世子對付南海鱷神,不是拉著崔兄來充他師父嗎?世子知道合府之中,只有崔兄才對付得了這姓岳的惡人。」其實那日段譽拉了崔百泉來冒充師父,全是誤打誤撞,只覺府中諸人以他的形貌最是難看猥崽,這才拉他來跟南海鱷神開個玩笑。但此刻崔百泉聽來,卻是深信不疑,暗自慚愧。 高昇泰又道:「王爺素來好客,別說崔兄於我大理絕無惡意陰謀,就算有不利之心,王爺也當大量包容,以誠相待。崔兄何必多禮?」言下之意是說,只因你並無劣跡惡行,這才相容至今,否則的話,早已就料理了你。 崔百泉道:「高侯爺明鑒,話雖如此說,但姓崔的何以要投靠王府,於告辭之先務須陳明才是,否則太也不夠光明。只是此事牽涉旁人,崔百泉斗膽請借一步說話。」 段正淳點了點頭,向過彥之道:「過兄,師門深仇,事關重大,也不忙在這一時三刻。咱們慢慢商議不遲。」過彥之還未答應,崔百泉已搶著道:「王爺吩咐,自當遵命。」 *** 這時一名家將走到廳口躬身道:「啟稟王爺,少林寺方丈派遣兩位高僧前來下書。」少林寺自唐初以來,即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。段正淳一聽,當即站起,走到滴水簷前相迎。 只見兩名中年僧人由兩名家將引導,穿過天井。一名形貌乾枯的僧人躬身合什,說道:「少林寺小僧慧真、慧觀,參見王爺。」段正淳抱拳還禮,說道:「兩位遠道光臨,可辛苦了,請廳上奉茶。」 來到廳上,二僧卻不就座。慧真說道:「王爺,貧僧奉敝寺方丈之命,前來呈上書信,奉致保定皇爺和鎮南王爺。」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裹,一層層的解開,露出一封黃皮書信,雙手呈給段正淳。 段正淳接過,說道:「皇兄便在此間,兩位正好相見。」向崔百泉與過彥之道:「兩位請用些點心,待會再行詳談。」當下引著慧真、慧觀入內。 其時保定帝已在暖閣中休憇,正與黃眉僧清茗對談,段譽坐在一旁靜聽,見到慧真、慧觀進來,都站起身來。段正淳送過書信,保定帝拆開一看,見那信是寫給他兄弟二人的,前面說了一大段甚麼「久慕英名,無由識荊」、「威鎮天南,仁德廣被」、「萬民仰望,豪傑歸心」、「闡護佛法,宏揚聖道」等等的客套話,但說到正題時,只說:「敝師弟玄悲禪師率徒四人前來貴境,謹以同參佛祖、武林同道之誼,敬懇賜予照拂。」下面署名的是「少林禪寺釋子玄慈合什百拜」。 保定帝站著讀信,意思是敬重少林寺,慧真和慧觀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垂手侍立。保定帝道:「兩位請坐。少林方丈既有法諭,大家是佛門弟子,武林一脈,但教力所能及,自當遵命。玄悲大師明曉佛學,武功深湛,在下兄弟素所敬慕,不知大師法駕何時光臨?在下兄弟掃榻相候。」 慧真、慧觀突然雙膝跪地,咚咚咚咚的磕頭,跟著便痛哭失聲。 保定帝、段正淳都是一驚,心道:「莫非玄悲大師死了。」保定帝伸手扶起,說道:「你我武林同道,不能當此大禮。」慧真站直身子,果然說道:「我師父圓寂了。」保定帝心想:「這通書信本是要玄悲大師親自送來的,莫非他死在大理境內?」說道:「玄悲大師西歸,佛門少一高僧,武林失一高手,實深悼惜。不知玄悲大師於何日圓寂?」 慧真道:「方丈師伯月前得到訊息,『天下四大惡人』要來大理跟皇爺與鎮南王為難。大理段氏威鎮天南,自不懼他區區『四大惡人』,但恐兩位不知,手下的執事部屬中了暗算,因此派我師父率同四名弟子,前來大理稟告皇爺,並聽由差遣。」 保定帝好生感激,心想:「無怪少林派數百年來眾所敬服,玄慈方丈以天下武林安危為己任,我們雖遠在南鄙,他竟也關心及之。他信上說要我們照拂玄悲大師師徒,其實卻是派人來報訊助拳。」當即微微躬身,說道:「方丈大師隆情厚意,我兄弟不知何以為報。」 慧真道:「皇爺太謙了。我師徒兼程南來,上月廿八,在大理陸涼州身戒寺掛單,那知道廿九清晨,我們師兄弟四人起身,竟見到師父……我們師父受人暗算,死在身戒寺的大殿之上……」說到這裏,已然嗚咽不能成聲。 保定帝長嘆一聲,問道:「玄悲大師是中了歹毒暗器嗎?」慧真道:「不是。」保定帝與黃眉僧、段正淳、高昇泰四人均有詫異之色,都想:「以玄悲大師的武功,若不是身中見血封喉的歹毒暗器,就算敵人在背後忽施突襲,也決不會全無抗拒之力,就此斃命。大理國中,又有那一個邪派高手能有這般本領下此毒手?」 段正淳道:「今兒初三,上月廿八晚間是四天之前。譽兒被擒入萬劫谷是廿七晚間。」保定帝點頭道:「不是『四大惡人』。」段延慶這幾日中都在萬劫谷,決不能分身到千里之外的陸涼州去殺人,何況即是段延慶,也未必能無聲無息的一下子就打死了玄悲大師。 慧真道:「我們扶起師父,他老人家身子冰冷,圓寂已然多時,大殿上也沒動過手的痕跡。我們追出寺去,身戒寺的師兄們也幫同搜尋,但數十里內找不到兇手的半點線索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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