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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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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青桐大勝之後,心中反覺說不出的寂寞淒涼。那天晚上在帳中思潮起伏,聽帳外回人彈著東不拉,唱著纏綿的情歌,更增惆悵,想起父親對自己懷疑,意中人又愛上自己妹子,妹子是己所深愛,決不願和她爭奪情郎,柔腸百轉之下,悄悄起身,留了一信給父親,帶了兵刃和師父所賜的兩頭巨鷹,上馬向東北而行,心想:「還是去跟著師父,隨二老在大漠中四處飄泊。這個身子,就在茫茫黃沙中埋葬了吧。」 她病勢不輕,仗著從小練武,根基堅實,勉強支撐。在大漠中行了十多日,離天山雙鷹所居的玉旺昆還有四五日路程,已是疲累不堪,當晚見一個沙丘旁生著些乾枯了的鐵草,便讓坐騎咬嚼,張開了小帳篷過夜。 睡到半夜,忽聽遠處有馬蹄之聲,三乘馬從東而來,走到沙丘之旁,坐騎去吃乾草,不肯走了,三人便下馬休息。他們隔著沙丘沒瞧見霍青桐的帳篷,三人說起話來。霍青桐聽他們說的是漢語,當時迷迷糊糊的也不在意,忽聽一人罵道:「這翠羽黃衫害得咱們好苦!」霍青桐心中一震,忙用心傾聽,又聽另一人怒罵:「這賊婆娘,老子抓到她不抽她的筋、剝她的皮,老子十八代祖宗都不姓顧。」原來這三人就是關東三魔,他們追入大漠,聽說回人在西與清軍交兵,便向西趕來。三人不敢向回人問路,在沙漠中兜了個大圈子,比李沅芷落後了十多日,這晚說也湊巧,只因雙方坐騎都要吃草,竟和霍青桐只隔一個小小沙丘。 當日陳家洛趕來報信,連日軍務恍惚,霍青桐又故意避開,因此關東三魔尋仇之事沒機會提及。陳家洛眼見她在大軍環衛之中,區區三魔,又何足懼?也不急於述說。霍青桐聽這三人竟是衝著自己而來,只道是兆惠手下的殘兵敗將,再聽下去,卻又不對。 只聽一人道:「閻六弟這樣好的功夫,我就不信一個娘們能害死他,這婆娘定是使用詭計。」另一人道:「那還用說?所以我說老二老四,這次可千萬別莽撞。這裏回人成千成萬,咱們只能暗算,決不能跟她明鬥。」霍青桐這才恍然,原來是關東六魔一派的人到了。大漠上一望數十里,自己又在病中,無論如何躲不開,只有見機行事,用計脫身。又聽一人道:「皮囊裏的水越來越少啦,此去也不知還要再走幾日才找得到水,打明兒起大家再要少喝。」說著便在沙丘旁睡倒。霍青桐心想:「我不如自己迎上去,想法兒領他們去見師父。」 次日清晨,關東三魔睜開眼,見了霍青桐的小帳篷,略感訝異。霍青桐這時已脫去黃衫,帽上的翠羽也拔了下來,把長劍衣服等包在包中,空手走出帳來。滕一雷見她一個單身女子,說道:「姑娘,你有水嗎?分一點給我們。」說著拿出一錠銀子。霍青桐搖搖頭,示意不懂他的漢語。哈合台用蒙古話說了一遍。霍青桐部下有蒙古兵,天山北路蒙回雜處,她也會蒙古話,當下用蒙語答道:「我的水不能分,翠羽黃衫派我送一封要緊的信,現今趕去回報,坐騎喝少了水跑不快。」一面說,一面收拾帳篷上馬。 哈合台搶上前去,拉住她坐騎轡頭,問道:「翠羽黃衫在那裏?」霍青桐道:「你們問她幹麼?」哈合台道:「我們是她朋友,有要緊事找她。」霍青桐嘴一扁道:「當面扯謊!翠羽黃衫在玉旺昆,你們卻向西南去,別騙人啦!」一抖韁繩要走。哈合台拉住轡頭不放,說道:「我們不識路,你帶我們走吧!」對滕顧二人道:「她是到那賊婆娘那裏去的。」 關東三魔見她一臉病容,委頓不堪,說話時不住喘氣,眼看隨時就會倒斃,沒半分像是身有武功,自是毫不懷疑,欺她不懂漢語,一路大聲商量,決定將到玉旺昆時先把她殺了,然後去找翠羽黃衫。顧金標見她雖然容色憔悴,但風致楚楚,秀麗無倫,不覺起了色心。 霍青桐見他不住用眼瞟來,色迷迷的不懷好意,心想他們雖然不認得自己,但到玉旺昆尚有四五天路程,這數日中跟這三個魔頭同行同宿,太過危險,於是撕下身上一塊花布,縛在一頭巨鷹腳上,拿出一塊羊肉來餵鷹吃了,把鷹往空中一丟,那鷹振翼飛入空際。滕一雷起了疑心,問道:「你幹甚麼?」霍青桐搖搖頭。哈合台用蒙古話詢問。 霍青桐道:「從這裏去,今後七八天的路程都沒水泉。你們水帶得這麼少,怎麼夠喝?把鷹放了,讓牠們自己去找水喝。」說著又把另一頭鷹放了。哈合台道:「兩頭鷹又喝得了多少水?」霍青桐道:「渴起上來,一點水也能救命。再過幾天你們便知道啦。」她怕他們下手加害,故意把道路說得長些。哈合台喃喃咒罵:「在我們蒙古,就算在沙漠中,那有接連七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。真是鬼地方!」 晚間在沙漠上過夜,霍青桐在火堆旁見顧金標的眼光不住溜來,暗暗吃驚,走進小帳篷後,拔劍在手,斜倚在帳門口,不敢就睡,等到二更時分,果然聽到有腳步聲輕輕走近。她心中劇跳,額頭冷汗直冒,心想:「數萬清兵都滅了,可別在這三人手中遭到報應。」忽覺身上一寒,一陣冷風從帳外吹進,原來帳門的布帶已被顧金標扭斷,走進帳來。 他怕霍青桐叫喊起來,給老大、老四聽到不雅,上來就想按住她嘴,那知卻按了個空,毯子中竟沒有人,再伸手到一旁去摸,脖子上一涼,一件鋒利的兵刃抵住了項頸。霍青桐用漢語低聲道:「你動一動,我就刺!」顧金標空有一身武藝,要害給人制住,那敢動彈?霍青桐道:「伏在地下!」顧金標依言伏下。霍青桐劍尖抵住他的背心,坐在地上。兩人僵持不動。霍青桐心想:「如殺了這壞蛋,那兩人不肯甘休,只好挨到師父來救再說。」 等了一個更次,滕一雷半夜醒來,發覺顧金標不見了,跳了起來,叫道:「老二,老二!」霍青桐低喝:「快答應,說在這裏。」顧金標無奈,只得叫道:「老大,我在這裏啊!」滕一雷笑罵:「這風流的賊脾氣總是不改,你倒會享福。」 第二天清晨,霍青桐直挨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帳外不住催促,才放顧金標出去。哈合台怨道:「老二,咱們是來報仇,可不是來胡鬧。」顧金標恨得牙癢癢地,有苦不敢說,如把這件倒霉事說出來,那可是終身之羞,決意今晚定要遂了心願,到得地頭再把她一叉戳死。 到得半夜,顧金標右手握虎叉,左手拿火摺,闖進帳篷,心想就算這女子會武,三招兩式,還不手到擒來,火光下見她縮在帳篷角裏,心中大喜,撲了上去,突覺腳上一緊,暗叫不好,待要反躍出帳,雙腳已被地下繩圈套住。他彎腰想去奪繩,被霍青桐用力一拉,站立不穩,仰天跌倒,只聽她低聲喝道:「別動!」長劍劍尖已點在小腹之上。 霍青桐心想:「像昨晚那樣再僵持一夜,我可支持不住了。但又不能只斃他一人,必須三賊一齊廢了!」低聲道:「叫你那老大進來!」顧金標慣走江湖,知她用意,默不作聲。霍青桐手上加勁,劍尖透進衣裏,劃破了一層皮。顧金標知道小腹中劍最為受罪,好是好不了,可是一時又不得便死,不敢再強,低聲道:「他不肯來的。」霍青桐低喝:「好,那就戳死了你再說!」手上又略加勁。顧金標只得叫道:「老大,你來,快來啊!」霍青桐道:「你笑!」顧金標皺著眉頭,哈哈的乾笑幾聲。霍青桐道:「笑得快活些!」顧金標肚裏咒罵:「你奶奶雄,還快活得出?」可是劍尖已經嵌在肉裏,只得放大聲音勉強一陣傻笑,中夜聽來,直如梟鳴。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給吵醒。滕一雷罵道:「老二別快活啦,養點氣力吧。」霍青桐見他不來,低聲道:「叫老四來!」顧金標又叫了幾聲。哈合台雖做盜賊生涯,卻不欺辱婦孺,對顧金標的行徑本已十分不滿,只因他是盟兄,不好怎麼說他,這時只裝沒聽見。霍青桐暗暗切齒:「我如脫此難,不把這三個奸賊殺了,難解今日之羞。」右手持劍,左手把繩子在顧金標身上繞來繞去,縛了個結實,這才放心,但倚在帳邊,不敢睡著。 挨到天明,見顧金標居然橫了心呼呼大睡,霍青桐揮馬鞭將他沒頭沒腦的抽了一頓,劍尖對準他心口,喝道:「哼一聲就宰了你!」顧金標滿臉是血,只得苦撐。霍青桐心想:「這事雖已鬧穿,但如殺了他,大禍馬上臨頭,不如讓他多活一時,預計師父今日下午就可來迎。」解去他身上繩索,推他出帳。 滕一雷見他臉上血痕斑斑,大起疑心,說道:「老二,這婆娘是甚麼路數?可別著了人家道兒。」顧金標心想,這女子雖在病中,仍有勁力將自己拉倒,她身上帶劍,會說漢語,決非尋常回人姑娘,對滕一雷一霎眼睛,道:「咱們擒住她。」兩人慢慢向她走近。 霍青桐見兩人舉止有異,突然奔向馬旁,長劍疾伸,刺穿了顧金標與哈合台馬背上盛水的革囊,接著一劍,把滕一雷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,搶在手中,一躍上馬。滕一雷等三人一呆,見兩皮袋水流了一地,登時被黃沙吸乾。在大漠之中,這兩袋水可比兩袋珠寶更加珍貴。三人又氣又急,各挺兵刃上來廝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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