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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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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一走,文泰來由提督府親兵抬入地牢,沿路來去,都由張召重仗劍護送。剛回地牢,一名親兵對張召重道:「李將軍有封信給張大人。」張召重接信一看,出地牢去了。 文泰來躺在床上,想念嬌妻良友此時必仍在窮智竭力營救,然而朝廷勢大,皇帝親臨,實在非同小可,別要朋友們因救自己而有損折,那麼即使獲救,也是此心終生難安了。 正自思潮起伏,忽聞閘門響動,不一會,進來一人,文泰來只道他是張召重,一眼都不去望他。那人走到床前,輕聲道:「四哥,我瞧你來啦。」 文泰來一驚,睜眼一看,竟是總舵主陳家洛。黃河渡頭陳家洛率眾來救,他未得相會,今日上午才親見丰采,危急之中只是隔著鐵網看了幾眼,見他義氣深重,臨事鎮定,早已心折,此刻牢中重會,不由得驚喜交集,忙挺腰坐起,叫道:「總舵主!」 陳家洛微笑點頭,從懷中拿出兩把鋼銼,就來銼他手上手銬,用力銼了幾銼,手銬上只起了幾條紋路,鋼銼卻磨損了。原來這手銬是用西洋的紅毛鋼鑄成,尋常鋼銼奈何它不得。這一著大出陳家洛意料之處,心中一急,手勁加大,再銼得幾銼,啪的一聲,鋼銼竟自折斷,忙換過一把鋼銼再銼。銼了半天,兩人滿頭大汗,手銬卻仍是紋絲不動。陳家洛又從懷裏撈出鑽子、起子、錘子諸般鐵器,可是不論如何對付,手銬總是解脫不開。文泰來道:「總舵主,這副腳鐐手銬只有寶刀寶劍才削得斷。」 陳家洛想起黃河渡口夜鬥張召重,他一把凝碧劍將自己鉤劍盾牌與無塵長劍全部削斷,忙問:「張召重是不是整天都守著你?」文泰來道:「他和我寸步不離,剛才不知有甚麼要緊事才出去。」陳家洛道:「好,咱們等他回來,奪他寶劍。」把鋼銼等物丟在床底。 文泰來道:「我能否出去,難以逆料,皇帝要殺我滅口,怕我洩漏秘密。總舵主,我把秘密跟你說了,那麼不論我是死是活,都不會耽擱咱們的大事。」陳家洛道:「好,四哥你說。」文泰來道:「那天晚上我隨于老當家進宮,見了皇帝,乾隆當然大感驚詫。于老當家說:『浙江海寧陳家一位老太太叫我來的。』他拿了一封信出來,皇帝看後臉色大變,叫我在寢宮外等候。他們兩個密談了大約一個時辰,于老當家才出來。他在路上告訴我,皇帝是漢人,是你的哥哥。」 陳家洛大吃一驚,說不出話來,半晌才道:「那決不能夠,我哥哥還在海寧。」 文泰來道:「于老當家說,當年前朝的雍正皇帝生了個女兒,恰好令堂老太太同一天生了個兒子。雍正命人將孩子抱去瞧瞧,還出來時,卻已掉成個女孩。那個男孩子,便是當今的乾隆皇帝……」 話未說完,忽然甬道中傳來腳步之聲,陳家洛忙在床角一隱,進來的是一名親兵。他不見陳家洛,很是詫異,問道:「紅花會的陳當家呢?」陳家洛從隱身處出來,道:「甚麼事?」那親兵道:「張召重大人回來了,李將軍留他不住,請你快出去。」 陳家洛道:「好!」左手一探,已點中他「通谷穴」。那親兵一聲不出,倒在地下。陳家洛隨手將他拖入床底。 文泰來道:「張召重就要來到,詳情已不及細說。于老當家知道皇帝是漢人,就去勸他反滿復漢,恢復漢家山河,把滿人盡都趕出關去,他仍然做他的皇帝。皇帝似乎頗有點動心,不過他說這事是真是假,還不能完全確定,要于老當家把兩件證物拿給他看看,再定大計。那知于老當家回去就一病不起。他遺命要你做總舵主,他對我說,這是咱們漢家光復的良機。皇帝是你哥哥,要是他不肯反滿復漢,大家就擁你為主。」 這一番話把陳家洛聽得怔怔的說不出話來,回想在湖上初見乾隆,後來又見他在自己父母墓前哭拜,再想到他對自己的情誼,其中確有不少特異而耐人尋味之處,難道皇帝真是自己父母所生?也只有如此,他手題「春暉」、「愛日」的匾額才說得通。 文泰來又道:「雍正怎樣用女孩掉了你的哥哥,經過情形,據說你令堂老太太詳詳細細寫在一封信裏,此外還有幾種重要證物,于老當家都交給令師天池怪俠袁老前輩保管。」陳家洛道:「啊,今年夏天常氏雙俠來看我師父,就是奉義父之命,送這些東西來的?」 文泰來道:「不錯,這是最機密的大事,所以連你也不讓知道。袁老前輩也只知是要緊非常的物件,到底是甚麼他並不清楚。于老當家臨終時遺命,等你就任總舵主後,開啟信件,共圖大舉。那知我失手就擒,險險耽誤了要事。總舵主,今日如果救我不出,你趕快到回疆去見你師父,千萬不可因我一人的生死安危,而誤光復大業。」文泰來說完這番話,欣慰之情,溢於言表。 他正想續說,忽聽得甬道中又有腳步聲,忙做個手勢。陳家洛躲入了床底。文泰來上身倚出床外,半個身子跌在地上,一動不動。 張召重走進室來,地牢內一燈如豆,朦朦中見文泰來上半身跌在地上,似乎已死,大吃一驚,縱上前來,在他背上輕輕一推,文泰來全然不動。張召重更驚,一把將他拉起,伸手要探他鼻息,文泰來突然縱起,向他撲去,雙手連銬橫掃而至。張召重出其不意,正待倒退,忽然小腹上「氣海穴」一麻,知道床底伏有敵人,已中暗算,怒吼一聲,竄出兩步,雙掌一錯,護身迎敵,一面竭力凝定呼吸,閉住穴道。陳家洛見他被點中穴道,居然不倒,也自駭然,疾從床底躍出,雙拳如風,霎時之間已向他面門連打了七八拳。 張召重不敢還手,惟恐一動手鬆了勁,穴道登時阻塞,他臉上連中了七八拳,腳下不住倒退。陳家洛飛起一腳,向他右腰踢去。張召重向左一避,只覺「神庭穴」一陣酸痛,又被對方打中了穴道,這時再也支持不住,全身癱軟,跌倒在地。 陳家洛在他身上一摸,那知竟無凝碧劍,十分失望,搜他身邊,從衣袋裏摸出一張紙來,燈下展視,見是李可秀寫給他的一個便條,請他攜凝碧劍出去,有一位貴官要借來一觀。陳家洛知道是李可秀把他調開的借口,不料他放心不下,走出去一會,又回來監視,想是觀劍未畢,所以沒有帶來。 陳家洛再搜他身上,觸手之間,高興得跳了起來,文泰來見他喜容滿面,忙問:「怎麼?」陳家洛手一揚,拋起一串鑰匙,在銬鐐上一試,應手而開。 文泰來頓失羈絆,雙手雙腳活動了一會,陳家洛已把身上大氅和風帽除下,說道:「你快穿上出去!」文泰來道:「你呢?」陳家洛道:「我在這裏耽擱一下,你快出去。」文泰來明白了他的意思,說道:「總舵主,你的好意我萬分感激,可是決不能這樣。」陳家洛道:「四哥你有所不知,我留在這裏並無危險。」於是他把和乾隆擊掌為誓的經過約略說了。文泰來道:「此事萬萬不可。」 陳家洛眉頭一皺,道:「我是總舵主,紅花會大小人眾都聽我號令,是不是?」文泰來道:「那當然。」陳家洛道:「好吧,這是我的號令,你快穿上這個出去,外面有兄弟們接應。」文泰來道:「這次只好違抗你的號令,寧可將來再受懲處。」陳家洛道:「四嫂對你日夜想念,各位哥哥盼你早日脫險,現在有這大好良機,你怎麼如此無情無義?」任憑他說之再三,文泰來只是不允。 僵持了一會,陳家洛知道他決不會答應,靈機一動,道:「那麼咱們兩人冒險出去,你穿他的衣服。」說著向張召重一指。文泰來喜道:「妙極,你怎不早說?」 兩人把張召重的衣服剝下,和文泰來換過,又把腳鐐手銬套在張召重身上鎖住。陳家洛把鎖匙放在袋裏,笑道:「任你有通天本領,這次再不能跟咱們為難了吧?」張召重急怒欲狂,眼中似要噴血,苦於說不出話。 兩人輕輕走了出來,過了閘門,穿過甬道,從石級上來,突然眼前大亮,只見滿園中都是火把,數十名兵士手執長矛,亮晃晃的矛頭對準地牢出口。遠處又有數百名兵士彎弓搭箭,向著地牢口瞄準。李可秀右手高舉,雙目凝視,只要他右手向下一揮,矛箭齊發,陳家洛與文泰來武藝再高,卻也無法逃得性命。 陳家洛退後一步,低聲問文泰來道:「你傷勢怎樣?能衝出去嗎?」文泰來苦笑一下道:「不成,我腿上不靈便。總舵主你一人走吧,莫管我。」陳家洛道:「那麼你冒充一下張召重試試看。」文泰來把帽子拉低,壓在眉簷,大模大樣的走了出去。李可秀見張召重和陳家洛一齊出來,心中暗暗叫苦,只道張召重已將陳家洛擒住,轉頭對李沅芷道:「你去把劍還給張召重,和他東拉西扯說幾句話,讓紅花會的總舵主逃走。」 李沅芷雙手托著凝碧劍,走到地牢出口,把劍托到文泰來跟前,故意處身兩人之間,說道:「張師叔,你的寶劍。」手肘輕輕在陳家洛身上一推。文泰來哼了一聲,伸手接劍。李沅芷在火光下看得清楚,驚叫一聲:「文泰來,你想逃!」雙手一縮,右手握住劍柄,拔劍出鞘,向他當胸刺到。 文泰來一側身,左掌一翻,伸食中兩指夾住劍身,右手快如閃電,向她「太陽穴」猛擊過去。李沅芷一驚,退後一步,那知劍身被他雙指夾住,竟自動彈不得,急忙鬆手,直竄出去,左肩上已被文泰來五指一拂,只感奇痛徹骨,大叫一聲:「媽呀!」蹲了下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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