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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再拆二十餘招,霍青桐雙頰微紅,額上滲出細細汗珠,但神定氣足,腳步身法絲毫不亂,驀地裏劍法一變,天山派絕技「海市蜃樓」自劍尖湧出,劍招虛虛實實,似真實幻,似幻實真。群雄屏聲凝氣,都看出了神。輪光劍影中白刃閃動,閻世章右腕中劍,一聲驚叫,右輪飛上半空,眾人不約而同,齊聲喝采。

  閻世章縱身飛出丈餘,說道:「我認輸了,經書給你!」反手去解背上紅布包袱。霍青桐歡容滿臉,搶上幾步,還劍入鞘,雙手去接這部他們族人奉為聖物的可蘭經。閻世章臉色一沉,喝道:「拿去!」右手一揚,突然三把飛錐向她當胸疾飛而來。這一下變起倉卒,霍青桐難以避讓,仰面一個「鐵板橋」,全身筆直向後彎倒,三把飛錐堪堪在她臉上掠過。閻世章一不做,二不休,三把飛錐剛脫手,緊接著又是三把連珠擲出,這時霍青桐雙眼向天,不見大難已然臨身。旁視眾人盡皆驚怒,齊齊搶出。

  霍青桐剛挺腰立起,只聽得叮、叮、叮三聲,三柄飛錐被暗器打落地下,跌在腳邊,若非有人相救,三把飛錐已盡數打中自己要害,她嚇出一身冷汗,忙拔劍在手。閻世章和身撲上,勢若瘋虎,五行輪當頭砸下。霍青桐不及變招,只得舉劍硬架,利輪下壓,寶劍上舉,一時之間僵持不決。閻世章力大,五行輪漸漸壓向她頭上,輪周利刃已碰及她帽上翠羽。群雄正要上前援手,忽然間青光一閃,霍青桐左手已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劍,撲的一聲,插入閻世章胸腹之間。

  閻世章大叫一聲,向後便倒。眾人又是轟天價喝一聲彩。霍青桐解下閻世章背後的紅布包袱。那虯髯回人走到跟前,連讚:「好孩子!」霍青桐雙手奉上包袱,微微一笑,叫了聲:「爹。」那回人正是她父親木卓倫。他也是雙手接過,眾回人都擁了上來,歡聲雷動。

  霍青桐拔出短劍,看閻世章早已斷氣,忽見一個十五六歲少年縱下馬來,在地下撿起三枚圓圓的白色東西,走到一個青年跟前,托在手中送上去,那青年伸手接了,放入囊中。霍青桐心想:「剛才打落這奸賊暗器,救了我性命的原來是他。」不免仔細看了他兩眼,見這人丰姿如玉,目朗似星,輕袍緩帶,手中搖著一柄摺扇,神采飛揚,氣度閒雅。兩人目光相接,那人向她微微一笑,霍青桐臉一紅,低下頭跑到父親跟前,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,木卓倫點點頭,走到那青年馬前,躬身行禮。那青年忙下馬還禮。木卓倫道:「承公子相救小女性命,兄弟感激萬分,請問公子尊姓大名?」

  那青年正是陳家洛,當下連聲遜謝,說道:「小弟姓陳名家洛,我們有一位結義兄弟,被這批鷹爪和鏢行的小子逮去,大家趕來相救,卻撲了個空。貴族聖物已經奪回,可喜可賀。」木卓倫把兒子霍阿伊和女兒叫過來,同向陳家洛拜謝。

  陳家洛見霍阿伊方面大耳,滿臉濃鬚,霍青桐卻體態婀娜,嬌如春花,麗若朝霞,先前專心觀看她劍法,此時臨近當面,不意人間竟有如此好女子,一時不由得心跳加劇。霍青桐低聲道:「若非公子仗義相救,小女子已遭暗算。大恩大德,永不敢忘。」陳家洛道:「久聞天山雙鷹兩位前輩三分劍術冠絕當時,今日得見姑娘神技,真乃名下無虛。適才在下獻醜,不蒙見怪,已是萬幸,何勞言謝?」

  周綺聽這兩人客客氣氣的說話,不耐煩起來,插嘴對霍青桐道:「你的劍法是比我好,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教你。」霍青桐道:「請姊姊指教。」周綺道:「和你打的這個傢伙奸猾得很,你太過信他啦,險些中了他的毒手。有很多男人都是詭計多端的,以後可要千萬小心。」

  霍青桐道:「姊姊說得是,如不是陳公子仗義施救,那真是不堪設想了。」周綺道:「甚麼陳公子?啊,你是說他,他是紅花會的總舵主。喂,陳……陳大哥,你剛才打飛錐的是甚麼暗器,給我瞧瞧,成不成?」陳家洛從囊中拿出三顆棋子,道:「這是幾顆圍棋子,打得不好,周姑娘別見笑。」周綺道:「誰來笑你?你打得不錯,一路上爹爹老是讚你,他有些話倒也說得對。」

  霍青桐聽周綺說這位公子是甚麼幫會的總舵主,微覺詫異,低聲和父親商量。木卓倫連連點頭,說:「好,好,該當如此。」他轉身走近幾步,對陳家洛道:「承眾位英雄援手,我們大事已了。聽公子說有一位英雄尚未救出,我想命小兒小女帶同幾名伴當供公子差遣,相救這位英雄。他們武藝低微,難有大用,但或可稍效奔走之勞,不知公子准許麼?」陳家洛大喜,說道:「那是感激不盡。」當下替群雄引見了。

  木卓倫對無塵道:「道長劍法迅捷無倫,我生平從所未見,幸虧道長劍下留情,否則……哈哈……」無塵笑道:「多有得罪,幸勿見怪。」眾回人向來崇敬英雄,剛才見無塵、趙半山、陳家洛、常氏雙俠諸人大顯身手,心中都十分欽佩,紛紛過來行禮致敬。

  正敘話間,忽然西邊蹄聲急促,只見一人縱馬奔近,翻身下馬,竟是個美貌少年,那人向陸菲青叫了一聲「師父」。此人正是李沅芷,這時又改了男裝。她四下一望,沒見余魚同,卻見了霍青桐,跑過去親親熱熱的拉住了她手,說道:「那晚你到那裏去了?我可想死你啦!經書奪回來沒有?」霍青桐歡然道:「剛奪回來,你瞧。」向霍阿伊背上的紅包袱一指。李沅芷微一沉吟,道:「打開看過沒有?經書在不在裏面?」霍青桐道:「我們要先禱告阿拉,感謝神的大能,再來開啟聖經。」李沅芷道:「最好打開來瞧瞧。」木卓倫一聽,心中驚疑,忙解開包袱,裏面竟是一疊廢紙,那裏是他們的聖經?

  眾回人一見,無不氣得大罵。霍阿伊將蹲在地上的一個鏢行趟子手抓起,順手一記耳光,喝道:「經書那裏去了?」趟子手哭喪著臉,一手按住被打腫的腮幫子,說道:「他們鏢頭……幹的事,小的不知道。」一面說,一面指著雙手抱頭而坐的錢正倫。他在混戰中受了幾處輕傷,戴永明等一死,就投降了。霍阿伊將他一把拖過,說道:「朋友,你要死還是要活?」錢正倫閉目不答,霍阿伊怒火上升,伸手又要打人。

  霍青桐輕輕一拉他衣角,他舉起的一隻手慢慢垂了下來,原來霍阿伊雖然生性粗暴,對兩個妹子卻甚是信服疼愛。大妹子就是霍青桐。她不但武功較哥哥好,更兼足智多謀,料事多中,這次東來奪經,諸事都由她籌劃。小妹子喀絲麗年紀幼小,不會武功,這次沒有隨來。

  霍青桐問李沅芷道:「你怎知包裏沒有經書?」李沅芷笑道:「我叫他們上過一次當,我想人家也會學乖啦。」木卓倫又向錢正倫喝問,他說經書已被另外鏢師帶走。木卓倫將信將疑,命部下在騾馱子各處仔細搜索,毫無影蹤,他擔心聖物被毀,雙眉緊鎖,十分煩惱。眾人這時才明白適才閻世章如何敗後仍要拚命,僥倖求逞,卻不肯繳出包袱,原來包中並無經書,他怕眾人立即發見,自己仍是難保性命。

  這邊李沅芷正向陸菲青詢問別來情況。陸菲青道:「這些事將來再說,你快回去,你媽又要擔心啦。這裏的事別向人提起。」李沅芷道:「我當然不說,你當我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嗎?這些人是誰?師父,你給我引見引見。」陸菲青微一沉吟,說道:「我瞧不必了,你快走吧。」他想李沅芷是提督之女,與這般草莽群豪道路不同,不必讓他們相識。

  李沅芷小嘴一撅,說道:「我知道你不疼自己徒弟,寧可去喜歡甚麼金笛秀才的師侄。師父,我走啦!」說罷拜了一拜,上馬就走,馳到霍青桐身邊,俯身摟著她的肩膀,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。霍青桐「嗤」的一聲笑。李沅芷馬上一鞭,向西奔去。

  這一切陳家洛都看在眼裏,見霍青桐和這美貌少年如此親熱,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,不由得獃獃的出了神。

  徐天宏走近身來,道:「總舵主,咱們商量一下怎麼救四哥。」陳家洛一怔,定了定神,道:「正是。心硯,你騎文奶奶的馬,去請章十爺來。」心硯接令去了。陳家洛又道:「九哥,你到峽口會齊十二郎,四下哨探鷹爪行蹤,今晚回報。」衛春華也接令去了。陳家洛向眾人道:「咱們今晚就在這裏露宿一宵,等探得消息,明兒一早繼續追趕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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