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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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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仲英道:「四爺這主意兒不錯呀。」駱冰道:「于老當家說,他去見皇帝老兒的事干係極大,進宮的人決不能多,否則反而有變。四哥聽他這麼說,自是遵奉號令。當夜他二人越牆進宮,我在宮牆外把風,這一次心裏可真是怕了。直過了一個多時辰,他們才翻牆出來。第二天一早,我們三人就離京回江南。我悄悄問四哥,皇帝老兒有沒見到,到底是怎麼回事?四哥說皇帝是見到了,不過這件事關連到趕走韃子、光復漢家天下的大業。他說自然不是信不過我,但多一個人知道,不免多一分洩漏的危險,所以不對我說。我也就不再多問。」周仲英讚道:「于老當家抱負真是不小。闖宮見帝,天下有幾人能具這般膽識?」 駱冰續道:「于老當家到江南後,就和我們分手。我們回太湖總舵,他到杭州府海寧州去。他從海寧回來後,神情大變,好像忽然之間老了十多歲,整天不見笑容,過不了幾天就一病不起。四哥悄悄對我說,老當家因為生平至愛之人逝世,所以傷心死的……」說到這裏,駱冰和徐天宏都垂下淚來,周仲英也不禁唏噓。 駱冰拭了眼淚續道:「老當家臨終之時,召集內三堂外三堂正副香主,遺命要少舵主接任總舵主。他說這並不是他有私心,只因此事是漢家光復的關鍵所在,要緊之至。其中原由,此時不能明言,眾人日後自知。老當家的話,向來人人信服,何況就算他沒這句遺言,眾兄弟感念他的恩德,也必一致推擁少舵主接充大任。」 周仲英問道:「少舵主與你們老當家怎樣稱呼?」駱冰道:「他是老當家的義子。少舵主原是海寧陳閣老的公子,十五歲就中了舉人。中舉後不久,老當家就把他帶了出來,送到天山北路天池怪俠袁老英雄那裏學武。至於相國府的公子,怎麼會拜一位武林豪傑做義父,我們就不知道了。」 周仲英道:「其中原因,文四爺想來是知道的。」駱冰道:「他好像也不大清楚。老當家死時,有一樁大心事未了,極想見少舵主一面。本來他一從北京回來,便遣急使趕去回疆,吩咐少舵主到安西玉虛道觀候命。天池怪俠袁老前輩不放心,陪了少舵主一塊兒東來。那知道老當家竟去世得這麼快。安西到太湖總舵相隔萬里,少舵主自是無法得訊趕回了。老當家知道挨不到見著義子,遺命要六堂正副香主趕赴西北,會見少舵主後共圖大事,一切機密,待四哥親見少舵主後面陳。那知四哥竟遇上了這番劫難……」說到這裏,聲音又哽咽起來:「要是四哥有甚麼三長兩短……老當家的遺志,就沒人知道了。」 周綺勸道:「冰姊姊你別難過,咱們定能把四爺救出來。」駱冰拉著她手,微微點頭,淒然一笑。 周仲英又問:「文四爺是怎樣受的傷?」駱冰道:「眾兄弟分批來迎接少舵主,我們夫婦是最後一批,到得肅州,忽有八名大內侍衛來到客店相見,說是奉有欽命,要我們前往北京。四哥說要見過少舵主後,才能應命,那八名侍衛面子上很客氣,但要四哥非立刻赴京不可。四哥犯了疑,雙方越說越僵,動起手來。那八名侍衛竟都是特選的高手,我們以二敵八,漸落下風。四哥發了狠,說我奔雷手豁出性命不要,也不能讓你們逮去。一場惡戰,他單刀砍翻了兩個,掌力打死了三個,還有兩個中了我飛刀,餘下一個見勢頭不對就溜走了。但四哥也受了六七處傷。廝拚之時,他始終擋在我身前,因此我一點也沒受傷。」 駱冰講到丈夫刀砍掌擊,怎樣把八名大內侍衛打得落花流水,說得有聲有色。周綺聽得發了呆,想像奔雷手雄姿英風,俠骨柔腸,不禁神往,隔了半晌,長長歎了口氣,忽然轉頭,向徐天宏瞪了一眼,滿臉不屑之色。徐天宏如何不明白她這一瞪之意,心道:「四哥英雄豪傑,當世有幾人比得上?你說我徐天宏不及四哥,誰都知道,又何用你說?」 駱冰道:「我們知道在肅州決不能停留,挨著出了嘉峪關,但四哥傷重,實在不能再走了,就在客店養傷,只盼少舵主和眾兄弟快些轉來,那知北京和蘭州的鷹爪又跟著尋來。以後的事,你們都知道了。」徐天宏道:「皇帝老兒越是怕四哥恨四哥,四哥眼前越無性命之憂。官府和鷹爪既知他是欽犯,決不敢隨便對他怎樣。」周仲英道:「老弟料得不錯。」 周綺忽向徐天宏道:「你們早些去接文四爺就好了,將那些鷹爪孫料理個乾淨,文四爺既沒事,你們也不用到鐵膽莊來發狠……」周仲英連忙喝止:「這丫頭,你說甚麼?」徐天宏道:「因為少舵主謙虛,說甚麼也不肯接任總舵主,一勸一辭,就耽擱了日子。再說,四哥四嫂一身好武藝,誰料得到會有人敢向他們太歲頭上動土呢。」周綺道:「你是諸葛亮,怎會料不到?」 徐天宏給她這麼蠻不講理的一問,饒是心思靈巧,竟也答下上來,只好不作聲。周仲英道:「要是七爺料到了,我們就不會識得紅花會這批好朋友了。單是像陳當家的這樣俊雅的人品,我們在西北邊塞之地,輕易那能見到?」轉頭向駱冰道:「他夫人是誰?不知是名門閨秀呢,還是江湖上的俠女?」駱冰道:「陳當家的還沒結親呢。」周仲英就不言語了。 駱冰笑道:「咱們幾時喝綺妹妹的喜酒啊?」周仲英笑道:「這丫頭瘋瘋癲癲的,誰要她啊?讓她一輩子陪我老頭子算啦!」駱冰笑道:「等咱們把四哥救出了,我和他給綺妹妹做個媒,包你老人家稱心如意。」周綺急道:「你們再說到我身上,我一個兒要先走了。」三人微笑不語。 隔了一會,徐天宏忽地噗哧一笑。周綺怒道:「你又笑甚麼了?」徐天宏笑道:「我笑我的,跟你有甚麼相干?」周綺心中最藏不下話,哼了一聲,說道:「你笑甚麼,當我不知道麼?你們想把我嫁給那個陳家洛。人家是宰相公子,我們配得上麼?你們大家把他當寶貝兒,我才不希罕哩。他和我爹打的時候,面子上客客氣氣,心裏的鬼主意可多著呢。我寧可一輩子嫁不掉,也不嫁笑裏藏刀、詭計多端的傢伙。」周仲英又好氣又好笑,不住喝止。可是周綺不理,連珠炮般,一口氣說了出來。 駱冰笑道:「好了,好了!綺妹妹將來嫁個心直口快的豪爽英雄。這可稱心如意了吧?」周仲英笑道:「傻丫頭口沒遮攔、也不怕七爺和文奶奶笑話。好啦,大家睡一忽兒吧,天亮了好趕路。」四人從馬背取下氈被,蓋在身上,在大樹下臥倒。 周綺輕聲向父親道:「爹,你可帶著甚麼吃的?我餓得慌。」周仲英道:「沒帶呀。咱們明兒早些動身,到雙井打尖吧。」不一會,鼾聲微聞,已睡著了。周綺肚子餓,翻來覆去的睡不著,看身旁的駱冰似已入了睡鄉,忽見徐天宏輕輕起來,走到馬旁。 周綺好奇心起,偷眼凝視,黑暗中見他似是從包袱中取了甚麼物事,回來坐下,將氈被擁在身上,竟吃起東西來。周綺翻了個身,不去看他。那知這小子十分可惡,不但吃得嘖嘖有聲,而且頻頻「唔唔」的表示讚賞。周綺忍不住斜眼瞧去,不看倒也罷了,這一看不由得饞涎欲滴,飢火難忍,只見他手中拿著白白的一塊,大口咬嚼,身旁還放著高高的一疊,分明是肅州的名產烘餅。原來他在杏花樓時去樓下一轉,就是買這東西。周綺一路上和他抬槓為難,這時那能開口問他討吃,心想:「快些睡著,別盡想著吃。」豈知越想睡越睡不著,忽然間酒香撲鼻,這傢伙無法無天,竟仰起了頭,在一個小葫蘆中喝酒。 周綺再也沉不住氣了,喝道:「三更半夜的喝甚麼酒?要喝也別在這裏。」徐天宏道:「成!」放下酒葫蘆就睡倒了。這人可真會作怪,酒葫蘆上的塞子卻不塞住,將葫蘆放在頭邊,讓酒香順著一陣陣風送向周綺。原來他在肅州杏花樓上冷眼旁觀,見周綺酒到杯乾,是個好酒的姑娘,是以這般作弄她一下。 這一來可把周綺氣得柳眉倒豎,俏眼圓睜,要發作實在說不出甚麼道理,不發作那裏忍得下去,翻了一個身,將眼睛、鼻子、嘴巴都埋在氈被之中,但片刻間便悶得難受,再翻過身來,月光下忽見父親枕邊兩枚大鐵膽閃閃生光,一想有了,悄悄伸手過去取了一個鐵膽,對準酒葫蘆擲去,噗的一聲,將葫蘆打成數片,酒水都流上徐天宏的氈被。 他這時似已入睡,全沒理會。周綺見父親睡得正香,駱冰也毫無聲息,偷偷爬起身來,想去取回鐵膽,那知剛一伸手,徐天宏忽地翻了個身,將鐵膽壓在身下,跟著便鼾聲大作。 周綺嚇了一跳,縮手不迭,她雖然性格豪爽,究竟是個年輕姑娘,怎敢伸手到男子身底下去?可是不拿吧,明朝這矮子鐵膽在手,證據確實,告訴了父親,保管又有一頓好罵,無可奈何,只得回來睡倒。正在這時,忽聽得駱冰嗤的一笑,周綺羞得臉上直熱到脖子裏,剛才走到徐天宏身邊,敢情都給她瞧見啦,心中七上八下,一夜沒好睡。 第二日她一早就醒,一聲不響,縮在被裏,只盼天永遠不亮,可是不久周仲英和駱冰便都起來,過了一會,徐天宏也醒了,只聽得他「啊喲」一聲,道:「硬硬的一個甚麼東西?」周綺忙縮頭入被,又聽他說道:「啊,老爺子,你的鐵膽滾到我這裏來啊!啊喲,不好,酒葫蘆打碎啦!對了,定是山裏的小猴兒聞到酒香,要想喝酒,又見到你的鐵膽好玩,拿來玩耍,一不小心,將葫蘆打了個粉碎。這小猴兒真頑皮!」周仲英哈哈大笑,道:「老弟愛說笑話,這種地方那有猴子?」駱冰笑道:「若不是猴子,那定是天上的仙女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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