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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


  瑞大林、成璜一干人見張召重忽然要和孟健雄比力氣,心下俱各納罕,只見他捋起衣袖,右手抓住石桌圓腳,喝一聲「起」,一張四百來斤的石桌竟被他單手平平端起。眾人齊聲喝采,叫道:「張大人好氣力!」采聲未畢,卻驚叫起來。石桌舉起,底下露出鐵板。

  文泰來躲在地窖之中,不一會只聽得頭頂多人走動,來來去去,老不離開,只是聽不到說話,正自氣惱之際,忽然頭頂軋軋兩聲,接著光亮耀眼,遮住地窖的鐵板已被人揭開。

  眾官差見文泰來躲在地窖之中,倒不敢立時下去擒拿,為了要捉活口,也不便使用暗器,只守在地窖口上,手持兵刃,大聲呼喝。文泰來低聲對駱冰道:「咱們給鐵膽莊賣了。咱們夫妻一場,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駱冰道:「大哥你說。」文泰來道:「待會我叫你做甚麼,你一定得聽我的話。」駱冰含淚點頭。文泰來大喝:「文泰來在此,你們吵甚麼?」眾人聽他一喝,一時肅靜無聲。文泰來道:「我腿上有傷,放根繩索下來,吊我起來。」

  張召重回頭找孟健雄拿繩,卻已不知去向,忙命莊丁取繩來。繩索取到,成璜拿了,將一端垂入地窖,把文泰來吊將上來。文泰來雙足一著地,左手力扯,成璜繩索脫手,文泰來大喝一聲,猶如半空打了個響雷,手腕一抖,一條繩索直豎起來,當即使出軟鞭中「反脫袈裟」身法,人向右轉,繩索從左向右橫掃,虎虎生風,勢不可當。

  武林中有言道:「練長不練短,練硬不練軟。」又道:「一刀、二槍、三斧、四叉、五鉤、六鞭、七抓、八劍。」意思說要學會兵器的初步功夫,學刀只需一年,學鞭卻要六年,這鞭說的乃是單鞭雙鞭的硬兵刃,軟鞭卻更加難練。文泰來一藝通百藝通,運起勁力將繩索當軟鞭使,勢勁力疾,向著眾人頭臉橫掃而至。眾人出其不意,不及抵擋,急急低頭避讓。那童兆和吃過文泰來的苦頭,見他上來時早避在眾人背後,躲得遠遠的,惟恐他還要拚命,找自己晦氣,那知越在後面越吃虧,前面的人一低頭,他待見繩索打到,避讓已自不及,急忙轉身,繩索貫勁,猶如鐵棍,呼的一聲,結結實實的打在背上,登時撲地倒了。

  侍衛瑞大林和言家拳掌門人言伯乾一個拿刀、一個手持雙鐵環,分自左右搶上。余魚同提氣在石級上點了兩腳,縱身而上,手揮金笛,和總兵成璜打在一起。成璜使開齊眉棍法,棍長笛短,反被余魚同逼得連連倒退。駱冰以長刀撐著石級,一步一步走上來,快到頂時,只見地窖口一個魁梧漢子叉腰而立,她鑽起飛刀向那人擲去。那人不避不讓,待飛刀射至面前,伸出三根手指握住刀柄,其時刀尖距他鼻尖已不過寸許。駱冰見此人好整以暇,將她飛刀視若無物,倒抽了一口涼氣,舞起雙刀,傍到丈夫身邊。

  那人正是張召重,眉頭微皺,他不屑拔劍與女子相鬥,便以駱冰那柄刃鋒才及五寸的飛刀作匕首用,連續三下作進手招數。駱冰步武不靈,但手中雙刀家學淵源,仍能緊封門戶。相拒四五合,張召重左臂前伸,攻到駱冰右臂外側,向左橫掠,把她雙刀攔在一邊,運力一推,駱冰立腳不穩,又跌入地窖。

  那邊文泰來雙戰兩名好手,傷口奇痛,神智昏迷,如發瘋般亂歸狂打。余魚同施展金笛卻已搶得上風。張召重見他金笛中夾有柔雲劍法,笛子點穴的手法又是本門正傳,好生奇怪,正要上前喝問,那知余魚同一招「白雲蒼狗」,待成璜閃開避讓,突然縱入地窖。原來他見駱冰跌入地窖,也不知是否受傷,忙跳入救援。

  駱冰站了起來,余魚同問道:「受傷了麼?」駱冰道:「不礙事,你快出去幫四哥。」余魚同道:「我扶你上去。」

  成璜提著熟銅棍在地窖口向下猛揮,居高臨下,堵住二人。文泰來見愛妻不能逃脫,自己已不能再行支持,腳步踉蹌,直跌到成璜身後,當即伸手在他腰間一點,成璜登時身子軟了,被文泰來攔腰抱住,喝聲:「下去!」兩人直向地窖中跌去。

  成璜被點中了穴道,已自動彈不得,跌入地窖後,文泰來壓在他身上,兩人都爬不起來。駱冰忙伸手把文泰來扶起。他臉上毫無血色,滿頭大汗,向她勉強一笑,「哇」的一聲,一口鮮血吐上她衣襟。余魚同明白文泰來的用意,大叫:「讓路,讓路。」

  張召重見余魚同武功乃武當派本門真傳,又見文泰來早受重傷,他自重身份,不肯上前夾攻,是以將駱冰推入地窖後不再出手,那知變起俄頃,成璜竟落入對方手中,這時投鼠忌器,聽余魚同一叫,只得向眾人揮手,讓出一條路出來。

  從地窖中出來的第一個是成璜,駱冰拉住他衣領,短刀刀尖對準他的後心。第三是余魚同,他一手扶著駱冰,一手抱住文泰來。四個人拖拖拉拉走了上來。駱冰喝道:「誰動一動,這人就沒命。」四人在刀槍叢中鑽了出去,慢慢走到後園門口。駱冰眼見有三匹馬縛在柳樹上,心中大喜,暗暗謝天謝地。這三匹馬正是吳國棟等來堵截後門時所騎。

  張召重眼見要犯便要逃脫,心想:「成璜這膿包死活關我何事?我把文泰來抓回北京,那才是大功一件。」拾起文泰來丟在地下的繩索,運起內力,向外拋去。繩索呼的一聲飛出,繞住了文泰來,回臂一拉,將文泰來拉脫了余魚同之手。

  駱冰聽得丈夫一聲呼叫,關心則亂,早忘了去殺成璜,回身來救丈夫,她腿上受傷,邁不了兩步,已跌倒在地。文泰來叫道:「快走!快走!」駱冰道:「我跟你死在一起。」文泰來怒道:「你剛才答應聽我話的……」話未說完,已被瑞大林等擁上按住。余魚同飛身過來,抱住駱冰,直闖出園門。一名捕快掄鐵尺上前阻攔,余魚同飛起一腳,踢得他直跌出五六步去。

  駱冰見丈夫被捕,已是六神無主,也不知身在何處。余魚同搶到柳樹邊,把她放上馬背,叫道:「快放飛刀!」這時言伯乾及兩名捕快已追出園門,駱冰三把飛刀連珠般發出,慘叫聲中,一名捕快肩頭中刀。言伯乾呆得一呆,余魚同已將三匹馬的馬韁扯開,自己騎上一匹,把第三匹馬牽轉馬頭,向著園門,揮金笛在馬臀上一擊,那馬受痛,向言伯乾等直衝過去,把追兵都擋在花園後門口。混亂之中,余魚同和駱冰兩騎馬奔得遠了。

  張召重等捉到要犯文泰來,歡天喜地,誰也無心再追。

  ***

  駱冰神不守舍的伏在馬上,幾次要拉回馬頭,再進鐵膽莊,都給余魚同揮鞭抽她坐騎,繼續前行。直奔出六七里地,見後面沒人追來,余魚同才不再急策坐騎。

  又行了三四里,四乘馬迎面而來,當先一人白鬚飄動,正是鐵膽周仲英。他見到余駱兩人,很是詫異,叫道:「貴客留步,我請了醫生來啦。」駱冰恨極,一柄飛刀向他擲去。

  周仲英突見飛刀擲到,大吃一驚,毫無防備之下不及招架,急忙俯身在馬背上一伏,飛刀從背上掠過。在他背後的二弟子安健剛忙揮刀擋格,飛刀斜出,噗的一聲,插在道旁一株大柳樹上,夕陽如血,映照刃鋒閃閃生光。周仲英正要喝問,駱冰已張口大罵:「你這沽名釣譽、狼心狗肺的老賊!你們害我丈夫,我和你這老賊拚了。」她邊罵邊哭,手揮雙刀縱馬上前。周仲英給她罵得莫名其妙。安健剛見這女人罵他師父,早已按捺不住,揮單刀上前迎敵,被周仲英伸手攔住,叫道:「有話好說。」

  余魚同勸道:「咱們想法子救人要緊,先救四哥,再燒鐵膽莊。」駱冰一聽有理,掉轉馬頭,一口唾沫恨恨的吐在地下,拍馬而走。

  周仲英縱橫江湖,待人處處以仁義為先,真所謂仇怨不敢多結,朋友不敢少交,黑白兩道一提到鐵膽周仲英,無不豎起大拇指叫一聲「好」,那知沒頭沒腦的給這個青年女子擲一柄飛刀,再加一陣臭罵,真是生平從所未有之「奇遇」。他見駱冰怨氣沖天,存心拚命,心知必有內情,查問趕到鎮上請醫的莊丁,只說大奶奶和孟爺在家裏好好待客,並沒甚麼爭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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