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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六


  ▼第二十回 竄改經文

  洪七公與郭靖見歐陽鋒叔姪領周伯通走入後艙,逕行到前艙換衣。四名白衣少女過來服侍。洪七公笑道:「老叫化可從來沒享過這個福。」把上下衣服脫個精光,一名少女替他用乾布揩拭。郭靖漲紅了臉,不敢脫衣。洪七公笑道:「怕甚麼?還能吃了你麼?」兩名少女上來要替他脫靴解帶,郭靖忙除下靴襪外衫,鑽入被窩,換了小衣。洪七公哈哈大笑,那四名少女也是格格直笑。

  換衣方畢,兩名少女走進艙來,手托盤子,盛著酒菜白飯。說道:「請兩位爺胡亂用些。」洪七公揮手道:「你們出去罷,老叫化見了美貌的娘兒們吃不下飯。」眾少女笑著走出,帶上艙門。洪七公拿起酒菜在鼻邊嗅了幾嗅,輕聲道:「別吃的好,老毒物鬼計多端,只吃白飯無礙。」拔開背上葫蘆的塞子,骨都骨都喝了兩口酒,和郭靖各自扒了三大碗飯,把幾碗菜都倒在船板之下。郭靖低聲道:「不知他要周大哥做甚麼事。」洪七公道:「決不能是好事。這一下老頑童實在是大大的不妙。」

  艙門緩緩推開,一名少女走到門口,說道:「周老爺子請郭爺到後艙說話。」郭靖向師父望了一眼,隨著那少女走出艙門,從左舷走到後梢。那少女在後艙門上輕擊三下,待了片刻,推開艙門,輕聲道:「郭爺到。」

  郭靖走進船艙,艙門就在他身後關了,艙內卻是無人。他正覺奇怪,左邊一扇小門忽地推開,歐陽鋒叔姪走了進來。郭靖道:「周大哥呢?」歐陽鋒反手關上小門,踏上兩步,一伸手,已抓住了郭靖左腕脈門。這一抓快捷無比,郭靖又萬料不到他竟會突然動武,登時腕上就如上了一道鐵箍,動彈不得。歐陽克袖中鐵扇伸出,抵在郭靖後心要穴。

  郭靖登時胡塗了,呆在當地,不知他叔姪是何用意。歐陽鋒冷笑道:「老頑童跟我打賭輸了,我叫他做事,他卻不肯。」郭靖道:「嗯?」歐陽鋒道:「我叫他把九陰真經默寫出來給我瞧瞧,那老頑童竟然說話不算數。」郭靖心想:「周大哥怎肯把真經傳給你?」問道:「周大哥呢?」歐陽鋒冷笑一聲,道:「他曾言道,若是不願依我的話辦事,這就跳在大海裏餵鯊魚。哼,總算他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,這句話倒是沒賴。」郭靖大吃一驚,叫道:「他……他……」拔足要待奔向艙門。歐陽鋒手上一緊,郭靖便即停步。歐陽克微微使勁,扇端觸得郭靖背上「至陽穴」一陣酸麻。

  歐陽鋒向桌上的紙墨筆硯一指,說道:「當今之世,已只有你一人知道真經全文,快寫下來罷。」郭靖搖了搖頭。歐陽克笑道:「你和老叫化剛才所吃的酒菜之中,都已下了毒藥,若不服我叔父的獨門解藥,六個時辰後毒性發作,就像海裏的那些鯊魚般死了。只要你好好寫將出來,自然饒了你師徒二人性命。」郭靖暗暗心驚:「若非師父機警,已自著了他們道兒。」瞪眼瞧著歐陽鋒,心想:「你是武學大宗師,竟使這些卑鄙勾當。」

  歐陽鋒見他仍是沉吟不語,說道:「你已把經文牢牢記在心中,寫了出來,於你絲毫無損,又有甚麼遲疑?」郭靖凜然道:「你害了我義兄性命,我和你仇深似海!你要殺便殺,想要我屈從,那叫做癡心妄想!」歐陽鋒哼了一聲,道:「好小子,倒有骨氣!你不怕死,連你師父的性命也不救麼?」

  郭靖尚未答話,忽聽得身後艙門喀喇一聲巨響,木板碎片紛飛。歐陽鋒回過頭來,只見洪七公雙手各提木桶,正把兩桶海水猛潑過來,眼見兩股碧綠透明的水柱筆直飛至,勁力著實凌厲,歐陽鋒雙足一登,提了郭靖向左躍開,左手仍是緊緊握住他腕上脈門。

  只聽得劈劈兩聲,艙中水花四濺,歐陽克大聲驚呼,已被洪七公抓住後領,提了過去。洪七公哈哈大笑,說道:「老毒物,你千方百計要佔我上風,老天爺總是不許!」歐陽鋒見姪兒落入他手,當即笑道:「七兄,又要來伸量兄弟的功夫麼?咱們到了岸上再打不遲。」洪七公笑道:「你跟我徒兒這般親熱幹甚麼?拉著他的手不放。」

  歐陽鋒道:「我跟老頑童賭賽,是我贏了不是?你是中證不是?老頑童不守約言,我只有唯你是問,可不是?」洪七公連連點頭,道:「那不錯。老頑童呢?」郭靖心中甚是難受,搶著道:「周大哥給他……給他逼著跳海死了。」洪七公一驚,提著歐陽克躍出船艙,四下眺望,海中波濤起伏,不見周伯通的蹤影。

  歐陽鋒牽著郭靖的手,也一起走上甲板,鬆開了手,說道:「郭賢姪,你功夫還差得遠呢!人家這麼一伸手,你就聽人擺佈。去跟師父練上十年,再出來闖江湖罷。」郭靖記掛周伯通的安危,也不理會他的譏嘲,爬上桅桿,四面瞭望。

  洪七公提起歐陽克向歐陽鋒擲去,喝道:「老毒物,你逼死老頑童,自有全真教的人跟你算賬。你武功再強,也未必擋得了全真七子的圍攻。」歐陽克不等身子落地,右手一撐,已站直身子,暗罵:「臭叫化,明天這時刻,你身上毒發,就要在我跟前爬著叫救命啦。」歐陽鋒微微一笑,道:「那時你這中證可也脫不了干係。」洪七公道:「好啊,到時候我打狗棒棒打落水狗。」歐陽鋒雙手一拱,進了船艙。

  郭靖望了良久,一無所見,只得落到甲板,把歐陽鋒逼他寫經的事對師父說了。洪七公點了點頭,並不言語,尋思:「老毒物做事向來鍥而不捨,不得真經,決計不肯罷休,我這徒兒可要給他纏上了。」郭靖想起周伯通喪命,放聲大哭。洪七公也是心中淒然,眼見坐船向西疾駛,再過兩天,就可望得到陸地。他怕歐陽鋒又在飲食中下毒,逕到廚房中去搶奪了一批飯菜,與郭靖飽餐一頓,倒頭呼呼大睡。

  歐陽鋒叔姪守到次日下午,眼見已過了八九個時辰,洪七公師徒仍是並無動靜。歐陽鋒倒擔心起來,只怕兩人毒發之後要強不肯聲張,毒死老叫化那是正合心意,毒死了郭靖可就糟了,九陰真經從此失傳,到門縫中偷偷張望,只見兩人好好地坐著閒談,洪七公話聲響亮,中氣充沛,心道:「定是老叫化機警,沒中到毒。」他毒物雖然眾多,但要只毒到洪七公而不及郭靖,一時倒也苦無善策。

  洪七公正向郭靖談論丐幫的所作所為,說到丐幫的幫眾雖以乞討為生,卻是行俠仗義,救苦解難,為善決不後人,只是做了好事,卻儘量不為人知。他又說到選立丐幫幫主繼承人的規矩,說道:「可惜你不愛做叫化,否則似你這般人品,我幫中倒還沒人及得上,我這根打狗棒非傳給你不可。」正說得高興,忽聽得船艙壁上錚錚錚錚,傳來一陣斧鑿之聲。

  洪七公跳起身來,叫道:「不好,賊廝鳥要把船鑿沉。」搶到艙口,向郭靖叫道:「快搶船後的小舢舨。」一言甫畢,通的一聲,板壁已被鐵椎椎破,只聽得嗤嗤嗤一陣響,湧進來的不是海水,卻是數十條蝮蛇。洪七公笑罵:「老毒物用蛇攻!」右手連揚,擲出鋼針,數十條蝮蛇都被釘在船板之上,痛得吱吱亂叫,身子扭曲,卻已遊動不得。郭靖心想:「蓉兒雖然也會這滿天花雨擲金針之技,比起師父來,卻是差得遠了。」跟著缺口中又湧了數十條蝮蛇進來。洪七公射出鋼針,進來的蝮蛇又盡數釘死在地。卻聽得驅蛇的木笛聲噓噓不絕,蛇頭幌動,愈來愈多。

  洪七公殺得性起,大叫:「老毒物給我這許多練功的靶子,真是再好也沒有。」探手入囊,又抓了一把鋼針,卻覺所賸的鋼針已寥寥無幾,心中一驚,眼見毒蛇源源不絕,正自思索抵禦之法,忽聽喀喇猛響,兩扇門板直跌進艙,一股掌風襲向後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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