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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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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七公笑道:「憑你這小子也配向我叫陣?老叫化從來不跟人訂甚麼約會。你叔父不怕我,我也不怕你叔父。我們二十年前早就好好較量過,大家是半斤八兩,不用再打。」突然臉一沉,喝道:「還不給我走得遠遠的!」 歐陽克又是一驚:「叔叔的武功我還學不到三成,此人這話看來不假,別當真招惱了他,惹個灰頭土臉。」當下不再作聲,將三名白衣男子的下頦分別推入了臼,眼睛向黃蓉一瞟,轉身退入松林。三名白衣男子怪聲呼嘯,驅趕青蛇,只是下頦疼痛,口中發出來的嘯聲不免夾上了些「咿咿啊啊」,模糊不清。群蛇猶似一片細浪,湧入松林中去了,片刻間退得乾乾淨淨,只留下滿地亮晶晶的黏液。 黃蓉道:「七公,我從沒見過這許多蛇,是他們養的麼?」洪七公不即回答,從葫蘆裏骨嘟骨嘟的喝了幾口酒,用衣袖在額頭抹了一下汗,呼了口長氣,連說:「好險!好險!」郭靖和黃蓉齊問:「怎麼?」 洪七公道:「這些毒蛇雖然暫時被我阻攔了一下,要是真的攻將過來,這幾千幾萬條毒蛇猶似潮水一般,又那裏阻擋得住?幸好這幾個傢伙年輕不懂事,不知道老叫化的底細,給我一下子就嚇倒了。倘若老毒物親身來到,你們兩個娃娃可就慘了。」黃蓉道:「咱們擋不住,逃啊。」洪七公笑道:「老叫化雖不怕他,可是你們兩個娃娃想逃,又怎逃得出老毒物的手掌?」黃蓉道:「那人的叔叔是誰?這樣厲害。」洪七公道:「哈,他不厲害?『東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、中神通』。你爹爹是東邪,那歐陽鋒便是西毒了。武功天下第一的王真人已經逝世,剩下我們四個大家半斤八兩,各有所忌。你爹爹厲害不厲害?我老叫化的本事也不小罷?」 黃蓉「嗯」了一聲,心下暗自琢磨,過了一會,說道:「我爹爹好好的,幹麼稱他『東邪』?這個外號,我不喜歡。」洪七公笑道:「你爹爹自己可挺喜歡呢。他這人古靈精怪,旁門左道,難道不是邪麼?要講武功,終究全真教是正宗,這個我老叫化是心服口服的。」向郭靖道:「你學過全真派的內功,是不是?」 郭靖道:「馬鈺馬道長傳過弟子兩年。」洪七公道:「這就是了,否則你短短一個多月,怎能把我的『降龍十八掌』練到這樣的功力。」 黃蓉又問:「那麼『南帝』是誰?」洪七公道:「南帝,自然是皇帝。」郭靖與黃蓉都感詫異。黃蓉道:「臨安的大宋皇帝?」洪七公哈哈大笑,說道:「臨安那皇帝小子的力氣,剛夠端起一隻金飯碗吃飯,兩隻碗便端不起了。不是大宋皇帝!那位『南帝』功夫之強,你爹爹和我都忌他三分,南火尅西金,他更是老毒物歐陽鋒的尅星。」郭靖與黃蓉聽得都不大瞭然,又見洪七公忽然呆呆出神,也就不敢多問。 洪七公望著天空,皺眉思索了好一陣,似乎心中有個極大難題,過了一會,轉身入店。只聽得嗤得一聲,他衣袖被門旁一隻小鐵釘掛住,撕破了一道大縫,黃蓉叫道:「啊!」洪七公卻茫如未覺。黃蓉道:「我給你補。」去向客店老闆娘借了針線,要來給他縫補衣袖上的裂口。 洪七公仍在出神,見黃蓉手中持針走近,突然一怔,夾手將針奪過,奔出門外。郭靖與黃蓉都感奇怪,跟著追出,只見他右手一揮,微光閃動,縫針已激射而出。 黃蓉的目光順著那針去路望落,只見縫針插在地下,已釘住了一隻蚱蜢,不由得拍手叫好。洪七公臉現喜色,說道:「行了,就是這樣。」郭靖與黃蓉怔怔的望著他。洪七公道:「歐陽鋒那老毒物素來喜愛飼養毒蛇毒蟲,這一大群厲害的青蛇他都能指揮如意,可真不容易。」頓了一頓,說道:「我瞧這歐陽小子不是好東西,見了他叔父必要挑撥是非,咱倆老朋友要是遇上,老叫化非有一件尅制這些毒蛇的東西不可。」黃蓉拍手道:「你要用針將毒蛇一條條的釘在地下。」洪七公白了她一眼,微笑道:「你這女娃娃鬼靈精,人家說了上句,你就知道下句。」 黃蓉道:「你不是有藥麼?和了酒噴出去,那些毒蛇就不敢過來。」洪七公道:「這只能擋得一時。我要練一練『滿天花雨』的手法,瞧瞧這功夫用在鋼針上怎樣。幾千幾萬條毒蛇湧將過來,老叫化一條條的來釘,待得盡數釘死,十天半月的耗將下來,老叫化可也餓死了。」郭黃二人一齊大笑。黃蓉道:「我給你買針去。」說著奔向市鎮。洪七公搖頭嘆道:「靖兒,你怎不教她把聰明伶俐分一點兒給你?」郭靖道:「聰明伶俐?分不來的。」 過了一頓飯功夫,黃蓉從市鎮回來,在菜籃裏拿出兩大包衣針來,笑道:「這鎮上的縫衣針都給我搜清光啦,明兒這兒的男人都得給他們媳婦嘮叨個死。」郭靖道:「怎麼?」黃蓉道:「罵他們沒用啊!怎麼到鎮上連一口針也買不到。」洪七公哈哈大笑,說道:「究竟還是老叫化聰明,不娶媳婦兒,免得受娘兒們折磨。來,來,來,咱們練功夫去。你這兩個娃娃,不是想要老叫化傳授這套暗器手法,能有這麼起勁麼?」黃蓉一笑,跟在他的身後。 郭靖卻道:「七公,我不學啦。」七公奇道:「幹麼?」郭靖道:「你老人家教了我這許多功夫,我一時也練不了。」洪七公一怔,隨即會意,知他不肯貪多,自己已說過不能再教武功,這時遇上一件突兀之事因而不得不教,那麼承受的人不免有些因勢適會、乘機取巧的意思,點了點頭,拉了黃蓉的手道:「咱們練去。」郭靖自在後山練他新學的降龍十五掌,愈自究習,愈覺掌法中變化精微,似乎永遠體會不盡。 *** 又過了十來天,黃蓉已學得了「滿天花雨擲金針」的竅要,一手揮出,十多枚衣針能同時中人要害,只是一手暗器要分打數人的功夫,卻還未能學會。 這一日洪七公一把縫衣針擲出,盡數釘在身前兩丈外地下,心下得意,仰天大笑,笑到中途突然止歇,仍是抬起了頭,呆呆思索,自言自語:「老毒物練這蛇陣是何用意?」 黃蓉道:「他武功既已這樣高強,要對付旁人,也用不著甚麼蛇陣了。」洪七公點頭道:「不錯,那自是用來對付東邪、南帝、和老叫化的。丐幫和全真教都是人多勢眾,南帝是帝皇之尊,手下官兵侍衛更是不計其數。你爹爹學問廣博,奇門遁甲,變化莫測,仗著地勢之便,一個人抵得數十人。那老毒物單打獨鬥,不輸於當世任何一人,但若是大夥兒一擁齊上,老毒物孤家寡人,那便不行了。」黃蓉道:「因此上他便養些毒物來作幫手。」洪七公嘆道:「我們叫化子捉蛇養蛇,本來也是吃飯本事,捉得十七八條蛇兒,晚上趕出去放牧,讓蛇兒自行捉蛤蟆田雞,已經是很不容易了。那知道老毒物竟有這門功夫,一趕便趕得幾千條,委實了不起。蓉兒,這門功夫定是花上老毒物無數時光心血,他可不是拿來玩兒的。」黃蓉道:「他這般處心積慮,自然不懷好意,幸好他姪兒不爭氣,為了賣弄本事,先洩了底。」洪七公點頭道:「不錯,這歐陽小子浮躁輕佻,不成氣候,老毒物不知另外還有傳人沒有?這些青蛇,當然不能萬里迢迢的從西域趕來,定是在左近山中收集的。說那歐陽小子賣弄本事,也未必盡然,多半他另有圖謀。」黃蓉道:「那一定不是好事。幸得這樣,讓咱們見到了,你老人家便預備下對付蛇陣的法子,將來不致給老毒物打個措手不及。」 洪七公沉吟道:「但若他纏住了我,使我騰不出手來擲針,卻趕了這成千成萬條毒蛇圍將上來,那怎麼辦?」黃蓉想了片刻,也覺沒有法子,說道:「那你老人家只好三十六著了!」洪七公笑道:「呸,沒出息!撒腿轉身,拔步便跑,那算是甚麼法子?」 隔了一會,黃蓉忽道:「這可想到了,我倒真的有個好法兒。」洪七公喜道:「甚麼法子?」黃蓉道:「你老人家只消時時把我們二人帶在身邊。遇上老毒物之時,你跟老毒物打,靖哥哥跟他姪兒打,我就將縫衣針一把又一把的擲出去殺蛇。只不過靖哥哥只學了『降龍十八缺三掌』,多半打不過那個笑嘻嘻的壞蛋。」洪七公瞪眼道:「你才是笑嘻嘻的小壞蛋,一心只想為你的靖哥哥騙我那三掌。憑郭靖這小子的人品心地,我傳齊他十八掌本來也沒甚麼。可是這麼一來,他豈不是成了老叫化的弟子?這人資質太笨,老叫化有了這樣的笨弟子,給人笑話,面上無光!」 黃蓉嘻嘻一笑,說道:「我買菜去啦!」知道這次是再也留洪七公不住了,與他分手在即,在市鎮上加意選購菜料,要特別精心的做幾味美餚來報答。她左手提了菜籃,緩步回店,右手不住向空虛擲,練習「滿天花雨」的手法。 將到客店,忽聽得鸞鈴聲響,大路上一匹青驄馬急馳而來,一個素裝女子騎在馬上,奔到店前,下馬進屋。黃蓉一看,正是楊鐵心的義女穆念慈,想起此女與郭靖有婚姻之約,心中一酸,站在路旁不禁呆呆出神。尋思:「這姑娘有甚麼好?靖哥哥的六個師父和全真派牛鼻子道士卻都逼他娶她為妻。」越想越惱,心道:「我去打她一頓出出氣。」 當下提了菜籃走進客店,只見穆念慈坐在一張方桌之旁,滿懷愁容,店伴正在問她要吃甚麼。穆念慈道:「你給煮一碗麵條,切四兩熟牛肉。」店伴答應著去了。黃蓉接口道:「熟牛肉有甚麼好吃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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