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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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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七公明知她是以言語相激,但想到有人逼著她燒菜,而這等絕妙的滋味自己居然嚐不到,卻也忍不住大為生氣,問道:「那些傢伙是誰?」黃蓉道:「有一個是黃河老怪沙通天,他的吃相再也難看不過。我那些好小菜不免全讓他糟蹋了。」洪七公搖頭道:「沙通天有啥屁用?郭靖這傻小子再練得一兩年就勝過他了,不用怕。」黃蓉又說了藏僧靈智、彭連虎兩人的姓名,洪七公都說:「有啥屁用?」待黃蓉說到白駝山少主歐陽克時,洪七公微微一怔,詳詢此人出手和身法的模樣,聽黃蓉說後,點頭道:「果然是他!」 黃蓉見他神色嚴重,道:「這人很厲害嗎?」洪七公道:「歐陽克有啥屁用?他叔叔老毒物這才厲害。」黃蓉道:「老毒物?他再厲害,總厲害不過你老人家。」 洪七公不語,沉思良久,說道:「本來也差不多,可是過了這二十來年……二十來年,他用功比我勤,不像老叫化這般好吃懶練。嘿嘿,當真要勝過老叫化,卻也沒這麼容易。」黃蓉道:「那一定勝不過你老人家。」 洪七公搖頭道:「這也未必,大家走著瞧吧。好,老毒物歐陽鋒的姪兒既要跟你為難,咱們可不能太大意了。老叫化再吃你半個月的小菜。咱們把話說在前頭,這半個月之中,只要有一味菜吃了兩次,老叫化拍拍屁股就走。」 黃蓉大喜,有心要顯顯本事,所煮的菜餚固然絕無重複,連麵食米飯也是極逞智巧,沒一餐相同,鍋貼、燒賣、蒸餃、水餃、炒飯、湯飯、年糕、花卷、米粉、豆絲,花樣竟是變幻無窮。洪七公也打疊精神,指點郭黃兩人臨敵應變、防身保命之道。只是「降龍十八掌」那餘下的三招卻也沒再傳授。郭靖於降龍十五掌固然領會更多,而自江南六怪所學的武藝招術,也憑空增加了不少威力。洪七公於三十五歲之前武功甚雜,練過的拳法掌法著實不少,這時儘揀些希奇古怪的拳腳來教黃蓉,其實也只是跟她逗趣,花樣雖是百出,說到克敵制勝的威力卻遠不及那老老實實的十五招「降龍十八掌」了。黃蓉也只圖個好玩,並不專心致志的去學。 一日傍晚,郭靖在松林中習練掌法。黃蓉撿拾松仁,說道要加上竹笙與酸梅,做一味別出心裁的小菜,名目已然有了,叫作「歲寒三友」。洪七公只聽得不住吞饞涎,突然轉身,忽然輕輕「噫」的一聲,俯身在草叢中一撈,兩根手指挾住一條兩尺來長的青蛇提了起來。黃蓉剛叫得一聲:「蛇!」洪七公左拳在她肩頭輕輕一推,將她推出數尺之外。 草叢簌簌響動,又有幾條蛇竄出,洪七公竹杖連揮,每一下都打在蛇頭七寸之中,杖到立斃。黃蓉正喝得一聲采,突然身後悄沒聲的兩條蛇竄了上來,咬中了她背心。 洪七公知道這種青蛇身子雖然不大,但劇毒無比,一驚之下,剛待設法替她解毒,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,眼前十餘丈處萬頭攢動,群蛇大至。洪七公左手抓住黃蓉腰帶,右手拉著郭靖的手,急步奔出松林,來到客店之前,俯頭看黃蓉時卻是臉色如常,心中又驚又喜,忙問:「覺得怎樣?」 黃蓉笑道:「沒事。」郭靖見兩條蛇仍是緊緊咬在她身上,驚惶中忙伸手去扯。洪七公待要喝阻,叫他小心,郭靖情急關心,早已拉住蛇尾扯了下來,見蛇頭上鮮血淋漓,已然死了。洪七公一怔,隨即會意:「不錯,你老子的軟蝟甲當然給了你。」原來兩條蛇都咬中了軟蝟甲上的刺尖,破頭而死。 郭靖伸手去扯另一條蛇時,松林中已有幾條蛇鑽了出來。洪七公從懷裏掏出一大塊黃藥餅,放入口中猛嚼,這時只見成千條青蛇從林中蜿蜒而出,後面絡繹不絕,不知尚有多少。郭靖道:「七公,咱們快走。」洪七公不答,取下背上葫蘆,拔開塞子喝了一大口酒,與口中嚼碎的藥混和了,一張口,一道藥酒如箭般射了出去。他將頭自左至右一揮,那道藥酒在三人面前畫了一條弧線。遊在最先的青蛇聞到藥酒氣息,登時暈倒,木然不動,後面的青蛇再也不敢過來,互相擠作一團。但後面的蛇仍然不斷從松林中湧出,前面的卻轉而後退,蛇陣登時大亂。 黃蓉拍手叫好。忽聽得松林中幾下怪聲呼嘯,三個白衣男子奔出林來,手中都拿著一根兩丈來長的木桿,嘴裏呼喝,用木桿在蛇陣中撥動,就如牧童放牧牛羊一般。黃蓉起初覺得好玩,後來見眼前盡是蠕蠕而動的青蛇,不禁嘔心,喉頭發毛,張口欲嘔。 洪七公「嗯」了一聲,伸竹杖在地下挑起一條青蛇,左手食中二指鉗住蛇頭,右手小指甲在蛇腹上一劃,蛇腹洞穿,取出一枚青色的蛇膽,說道:「快吞下去,別咬破了,苦得很。」黃蓉依言吞下,片刻間胸口便即舒服,轉頭問郭靖道:「靖哥哥,你頭暈麼?」郭靖搖搖頭。原來他服過大蝮蛇的寶血,百毒不侵,松林中青蛇雖多,卻只追咬洪七公與黃蓉兩人,聞到郭靖身上氣息,卻避之惟恐不及。 黃蓉道:「七公,這些蛇是有人養的。」洪七公點了點頭,滿臉怒容的望著那三個白衣男子。這三人見洪七公取蛇膽給黃蓉吃,也是惱怒異常,將蛇陣稍行整理,便即搶步上前。一人厲聲喝罵:「你們三隻野鬼,不要性命了麼?」 黃蓉接口罵道:「對啦,你們三隻野鬼,不要性命了麼?」洪七公大喜,輕拍她肩膀,讚她罵得好。 那三人大怒,中間那臉色焦黃的中年男子挺起長桿,縱身向黃蓉刺來,桿勢帶風,勁力倒也不弱。洪七公伸出竹杖往他桿上搭去,長桿來勢立停。那人吃了一驚,雙手向後急拉。洪七公手一抖,喝道:「去罷!」那人登時向後摔出,仰天一交,跌入蛇陣之中,壓死了十多條青蛇。幸而他服有異藥,眾蛇不敢咬他,否則那裏還有命在?餘下兩人大驚,倒退數步,齊問:「怎樣?」那人想要躍起身來,豈知這一交跌得甚是厲害,全身酸痛,只躍起一半,重又跌落,又壓死了十餘條毒蛇。旁邊那白淨面皮的漢子伸出長桿,讓他扶住,方始拉起。這樣一來,這三人那敢再行動手,一齊退回去站在群蛇之中。那適才跌交的人叫道:「你是甚麼人?有種的留下萬兒來。」 洪七公哈哈大笑,毫不理會。黃蓉叫道:「你們是甚麼人?怎麼趕了這許多毒蛇出來害人?」三人互相望了一眼,正要答話,忽見松林中一個白衣書生緩步而出,手搖摺扇,逕行穿過蛇群,走上前來。郭靖與黃蓉認得他正是白駝山少主歐陽克,只見他在萬蛇之中行走自若,群蛇紛紛讓道,均感詫異。那三人迎上前去,低聲說了幾句,說話之時,眼光不住向洪七公望來,顯是在說剛才之事。 歐陽克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,隨即寧定,點了點頭,上前施了一禮,說道:「三名下人無知,冒犯了老前輩,兄弟這裏謝過了。」轉頭向黃蓉微笑道:「原來姑娘也在這裏,我可找得你好苦。」黃蓉那裏睬他,向洪七公道:「七公,這人是個大壞蛋,你老好好治他一治。」洪七公微微點頭,向歐陽克正色道:「牧蛇有地界、有時候,有規矩、有門道。那有大白天裏牧蛇的道理?你們這般胡作非為,是仗了誰的勢?」 歐陽克道:「這些蛇兒遠道而來,餓得急了,不能再依常規行事。」洪七公道:「你們已傷了多少人?」歐陽克道:「我們都在曠野中牧放,也沒傷了幾人。」洪七公雙目盯住了他的臉,哼了一聲,說道:「也沒傷了幾人!你姓歐陽是不是?」歐陽克道:「是啊,原來這位姑娘已對你說了。你老貴姓?」黃蓉搶著道:「這位老前輩的名號也不用對你說,說出來只怕嚇壞了你。」歐陽克受了她挺撞,居然並不生氣,笑瞇瞇的對她斜目而睨。洪七公道:「你是歐陽鋒的兒子,是不是?」 歐陽克尚未回答,三個趕蛇的男子齊聲怒喝:「老叫化沒上沒下,膽敢呼叫我們老山主的名號!」洪七公笑道:「別人叫不得,我就偏偏叫得。」那三人張口還待喝罵,洪七公竹杖在地下一點,身子躍起,如大鳥般撲向前去,只聽得拍拍拍三聲,那三人已每個吃了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。洪七公不等身子落地,竹杖又是一點,躍了回來。 黃蓉叫道:「這樣好本事,七公你還沒教我呢?」只見那三人一齊捧住了下頦,做聲不得,原來洪七公在打他們嘴巴之時,順手用分筋錯骨手卸脫了他們下頦關節。 歐陽克暗暗心驚,對洪七公道:「前輩識得家叔麼?」洪七公道:「啊,你是歐陽鋒的姪兒。我有二十年沒見你家的老毒物了,他還沒死麼?」歐陽克甚是氣惱,但剛才見他出手,武功之高,自己萬萬不敵,他又說識得自己叔父,必是前輩高人,便道:「家叔常說,他朋友們還沒死盡死絕,他老人家不敢先行歸天呢。」洪七公仰天打個哈哈,說道:「好小子,你倒會繞彎兒罵人。你帶了這批寶貝到這裏來幹甚麼?」說著向群蛇一指。 歐陽克道:「晚輩向在西域,這次來到中原,旅途寂寞,沿途便招些蛇兒來玩玩。」黃蓉道:「當面撒謊!你有這許多女人陪你,還寂寞甚麼?」歐陽克張開摺扇,搧了兩搧,雙眼凝視著她,微笑吟道:「悠悠我心,豈無他人?唯君之故,沉吟至今!」黃蓉向他做個鬼臉,笑道:「我不用你討好,更加不用你思念。」歐陽克見到她這般可喜模樣,更是神魂飄蕩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 洪七公喝道:「你叔姪在西域橫行霸道,無人管你。來到中原也想如此,別做你的清秋大夢。瞧在你叔父面上,今日不來跟你一般見識,快給我走罷。」 歐陽克給他這般疾言厲色的訓了一頓,想要回嘴動手,自知不是對手,就此乖乖走開,卻是心有不甘,當下說道:「晚輩就此告辭。前輩這幾年中要是不生甚麼大病,不遇上甚麼災難,請到白駝山舍下來盤桓盤桓如何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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