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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五


  丘處機暗暗稱奇,正要喝問姓名,忽聽得左首有人高聲喝道:「道長是全真派門下那一位?」這聲音響如裂石,威勢極猛。丘處機向右躍開,只見左首站著四人,原來彭連虎、梁子翁、歐陽克、侯通海已一齊趕到。丘處機拱手道:「貧道姓丘,請教各位的萬兒。」

  丘處機威名震於南北,沙通天等互相望了一眼,均想:「怪不得這道士名氣這樣大,果然了得。」彭連虎心想:「我們已傷了王處一,與全真派的樑子總是結了。今日合力誅了這丘處機,正是揚名天下的良機!」提氣大喝:「大家齊上。」尾音未絕,已從腰間取出判官雙筆,縱身向丘處機攻去。他知對方了得,一出手就使兵刃,痛下殺手,上打「雲門穴」,下點「太赫穴」。這兩下使上了十成力,竟無絲毫留情之處。

  丘處機心道:「這矮子好橫!身手可也當真不凡。」刷的一聲,長劍在手,劍尖刺向彭連虎右手手背,劍身已削向沙通天腰裏,長劍收處,劍柄撞向侯通海脅肋要穴的「章門穴」,一招連攻三人,劍法精絕。沙彭二人揮兵刃架開,侯通海卻險被點中穴道,好容易縮身逃開,但臀上終於給重重踹了一腳,俯身撲倒,說也真巧,三個肉瘤剛好撞在地下。梁子翁暗暗心驚,猱身上前夾攻。

  歐陽克見丘處機被沙通天和彭連虎纏住,梁子翁又自旁夾攻,這便宜此時不揀,更待何時?左手虛揚,右手鐵扇咄咄咄三下,連點丘處機背心「陶道」、「魂門」、「中樞」三穴,眼見他已難以閃避,突然身旁人影閃動,一隻手伸過來搭住了扇子。

  馬鈺一直在旁靜觀,忽見同時有這許多高手圍攻師弟,甚是詫異,見歐陽克鐵扇如風,疾攻師弟,當即飛步而上,逕來奪他鐵扇。他三根手指在鐵扇上一搭,歐陽克便感一股渾厚的內力自扇柄上傳來,心下驚訝,立時躍後退開。馬鈺也不追擊,說道:「各位是誰?大家素不相識,有甚麼誤會,儘可分說,何必動粗?」他語音甚是柔和,但中氣充沛,一字字清晰明亮的鑽入各人耳鼓。

  沙通天等鬥得正酣,聽了這幾句話不禁都是一凜,一齊罷手後躍,打量馬鈺。

  歐陽克問道:「道長尊姓?」馬鈺道:「貧道姓馬。」彭連虎道:「啊,原來是丹陽真人馬道長,失敬,失敬。」馬鈺道:「貧道微末道行,『真人』兩字,豈敢承當?」

  彭連虎口中和他客套,心下暗自琢磨:「我們既與全真教結了樑子,日後總是難以善罷。這兩人是全真教主腦,今日乘他們落單,我們五人合力將他們料理了,將來的事就好辦了。只不知附近是否還有全真教的高手?」四下一望,只楊鐵心一家三口,並無道人,說道:「全真七子名揚當世,在下仰慕得緊,其餘五位在那裏,一起請出來見見如何?」

  馬鈺道:「貧道師兄弟不自清修,多涉外務,浪得虛名,真讓各位英雄見笑了。我師兄弟七人分住各處道觀,難得相聚,這次我和丘師弟來到中都,是找王師弟來著,不意卻先與各位相逢,也算有緣。天下武術殊途同歸,紅蓮白藕,原本一家,大家交個朋友如何?」他生性忠厚,全沒料到彭連虎是在探他虛實。

  彭連虎聽說對方別無幫手,又未與王處一會過面,見馬鈺殊無防己之意,然則不但能倚多取勝,還可乘虛而襲,笑咪咪的道:「兩位道長不予嫌棄,真是再好沒有。兄弟姓三,名叫三黑貓。」馬鈺與丘處機都是一愕:「這人武功了得,必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。三黑貓的名字好怪,可從來沒聽過。」

  彭連虎將判官筆收入腰間,走近馬鈺身前,笑吟吟的道:「馬道長,幸會,幸會。」伸出右手,掌心向下,要和他拉手。馬鈺只道他是善意,也伸出手來。兩人一搭上手,馬鈺突感手上一緊,心想,「好啊,試我功力來啦。」微微一笑,運起內勁,也用力捏向彭連虎手掌,突然間五指指根一陣劇痛,猶如數枚鋼針直刺入內,大吃一驚,急忙撒手。彭連虎哈哈大笑,已倒躍丈餘。馬鈺提掌看時,只見五指指根上都刺破了一個小孔,深入肌肉,五縷黑線直通了進去。

  原來彭連虎將判官筆插還腰間之際,暗中已在右手套上了獨門利器毒針環。這針環以精鋼鑄成,細如麻線,上裝五枚細針,餵有劇毒,只要傷肉見血,五個時辰內必得送命。這毒針環戴在手上,原本是在與人動手時增加掌上威力,教人中掌後挨不了半天。他又故意說個「三黑貓」的怪名,乘馬鈺錯愕沉吟之際便即上前拉手,好教他不留意自己手上的花樣。武林中人物初會,往往互不佩服,可是礙著面子卻不便公然動手,於是就伸手相拉,似乎是結交親近,實則便是動手較量,武功較差的被捏得手骨碎裂、手掌瘀腫,或是痛得忍耐不住而大聲討饒,也是常事。馬鈺只道他是來這套明顯親熱、暗中較勁的江湖慣技,怎料得到他竟然另有毒招,兩人同時使力,剎那間五枚毒針刺入手掌,竟是直沒針根,傷及指骨,待得驀地驚覺,左掌發出,彭連虎早已躍開。

  丘處機見師兄與人好好拉手,突地變臉動手,忙問:「怎地?」馬鈺罵道:「好奸賊,毒計傷我。」跟著撲上去追擊彭連虎。丘處機素知大師兄最有涵養,十餘年來未見他與人動手,這時一出手就是全真派中最厲害的「三花聚頂掌法」,知他動了真怒,必有重大緣故,當即長劍揮動,繞左迴右,竄到彭連虎面前,刷刷刷就是三劍。

  這時彭連虎已將雙筆取在手裏,架開兩劍,還了一筆,卻不料丘處機左手掌上招數的狠辣殊不在劍法之下,反手撩出,當判官筆將縮未縮的一瞬之間,已抓住筆端,往外急崩,喝道:「撒手!」這一崩內勁外吐,含精蓄銳,非同小可,不料對方也真了得,手中兵刃竟然未給震脫。丘處機跟著長劍直刺,彭連虎只得撤筆避劍。丘處機右劍左掌,綿綿而上。彭連虎失了一枝判官筆,右臂又是酸麻難當,一時折了銳氣,連連退後。

  這時沙通天與梁子翁已截住馬鈺。歐陽克與侯通海左右齊至,上前相助彭連虎。丘處機勁敵當前,精神大振,掌影飄飄,劍光閃閃,愈打愈快。他以一敵三,未落下風,那邊馬鈺卻支持不住了。他右掌腫脹,麻癢難當,毒質漸漸上來。他雖知針上有毒,卻料不到毒性竟如此厲害,知道越是使勁,血行得快了,毒氣越快攻心,當即盤膝坐地,左手使劍護身,以內力阻住毒素上行。

  梁子翁所用的兵刃是一把掘人參用的藥鋤,橫批直掘、忽掃忽打,招數幻變多端。沙通天的鐵槳更是沉重凌厲。數十招之後,馬鈺呼吸漸促,守禦的圈子越縮越小,內抗毒質,外擋雙敵,雖然功力深厚,但內外交征之下,時候稍長,大感神困力疲。

  丘處機見師兄坐在地下,頭上一縷縷熱氣裊裊而上,猶如蒸籠一般,心中大驚,待要殺傷敵人,前去救援,但被三個敵手纏住了,那能緩招救人?侯通海固然較弱,歐陽克卻內外雙修,出招陰狠怪異,武功尤在彭連虎之上。瞧他武學家數,宛然便是全真教向來最忌憚的「西毒」一路功夫,更是駭異。他心中連轉了幾個念頭:「此人是誰?莫非是西毒門下?西毒又來到中原了嗎?不知是否便在中都?」這一來分了精神,竟爾迭遇險招。

  楊鐵心自知武功與這些人差得甚遠,但見馬丘二人勢危,當即挺起花槍,往歐陽克背心刺去。丘處機叫道:「楊兄別上,不可枉送了性命!」語聲甫畢,歐陽克已起左腳踢斷花槍,右腳將楊鐵心踢倒在地。

  正在此時,忽聽得馬蹄聲響,數騎飛馳而至。當先兩人正是完顏洪烈與完顏康父子。

  完顏洪烈遙見妻子坐在地下,心中大喜,搶上前去,突然金刃劈風,一柄刀迎面砍來。完顏洪烈側身避開,見使刀的是個紅衣少女。他手下親兵紛紛擁上,合戰穆念慈。

  那邊完顏康見了師父,暗暗吃驚,高聲叫道:「是自家人,各位別動手!」連喚數聲,彭連虎等方才躍開。眾親兵和穆念慈也各住手。完顏康上前向丘處機行禮,說道:「師父,弟子給您老引見,這幾位都是家父禮聘來的武林前輩。」

  丘處機點點頭,先去察看師兄,只見他右掌全黑,忙捋起他袍袖,只見黑氣已通到了上臂中部,不由得大驚:「怎地劇毒如此?」轉頭向彭連虎道:「拿解藥來!」彭連虎心下躊躇:「眼見此人就要喪命,但得罪了小王爺可也不妥。卻救他不救?」馬鈺外敵一去,內力專注於抗毒,毒質被阻於臂彎不再上行,黑氣反有漸向下退之勢。

  完顏康奔向母親,道:「媽,這可找到你啦!」包惜弱凜然道:「要我再回王府,萬萬不能!」完顏洪烈與完顏康同時驚問:「甚麼?」包惜弱指著楊鐵心道:「我丈夫並沒有死,天涯海角我也隨了他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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