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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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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道人出了一會神,道:「先前我已琢磨了半晌,猜想不透她手指之力怎會如此了得。善者不來,來者不善。她既敢前來尋仇,必是有恃無恐。」郭靖道:「她幹麼把骷髏頭擺在這裏?豈不是讓咱們知道之後有了防備?」那道人道:「料想這是練九陰白骨爪的規矩。多半她想這懸崖高險難上,必定無人到來,那知陰差陽錯,竟教咱們撞見了。」 郭靖生怕梅超風這時已找上了六位師父,道:「我這就下去稟告師父。」那道人道:「好。你說有個好朋友要你傳話,最好是避她一避,再想善策,犯不著跟她硬拚。」 郭靖答應了,正要溜下崖去,那道人忽然伸臂在他腰裏一抱,縱身而起,輕輕落在一塊大巖石之後,蹲低了身子。郭靖待要發問,嘴巴已被按住,當下伏在地上,不敢作聲,從石後露出一對眼睛,注目凝視。 過不多時,懸崖背後一條黑影騰躍而上,月光下長髮飛舞,正是鐵屍梅超風。那崖背比崖前更加陡峭,想來她目不見物,分不出兩者的難易。幸而如此,否則江南六怪此時都守在崖前,要是她從正面上來,雙方一動上手,只怕六怪之中已有人遭到她的毒手了。 梅超風斗然間轉過身子,郭靖嚇得忙縮頭巖下,過得片刻,才想起她雙目已盲,又悄悄探出頭來,只見她盤膝坐在自己平素打坐的大石上,做起吐納功夫來。郭靖恍然大悟,才知這呼吸運氣,果然便是修習內功,心中對那道人暗暗感激不已。 過了一陣,忽聽得梅超風全身發出格格之聲,初時甚為緩慢,後來越來越密,猶如在大鍋之中用沙炒豆,豆子熟時紛紛爆裂一般。聽聲音是發自人身關節,但她身子紋絲不動,全身關節竟能自行作響,郭靖雖不知這是上乘奇門內功,但也覺得此人功夫實在非同小可。 這聲音繁音促節的響了良久,漸漸又由急而慢,終於停息,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,左手在腰裏一拉一抖,月光下突然飛出爛銀也似的一條長蛇來。郭靖吃了一驚,凝神看時,原來是條極長的銀色軟鞭。他三師父韓寶駒的金龍鞭長不過六尺,梅超風這條鞭子竟長了七八倍,眼見是四丈有奇。 只見她緩緩轉過身來,月光照在她臉上,郭靖見她容顏仍是頗為秀麗,只是閉住了雙目,長髮垂肩,一股說不出的陰森詭異之氣。 一片寂靜之中,但聽得她幽幽嘆了口氣,低聲:「賊漢子,你在陰世,可也天天念著我嗎?」只見她雙手執在長鞭中腰,兩邊各有二丈,一聲低笑,舞了起來。 這鞭法卻也古怪之極,舞動並不迅捷,並無絲毫破空之聲,東邊一捲,西邊一翻,招招全然出人意料之外,突然間她右手橫溜,執住鞭梢,四丈長的鞭子伸將出去,搭住一塊大石,捲了起來,這一下靈便確實,有如用手一般。郭靖正在驚奇,那鞭頭甩去了大石,忽然向他頭上捲來,月光下看得分明,鞭頭裝著十多隻明晃晃的尖利倒鉤。 郭靖早已執刀在手,眼見鞭到,更不思索,順手揮刀往鞭頭上撩去,突然手臂一麻,背後一隻手伸過來將他掀倒在地,眼前銀光閃動,長鞭的另一端已從頭頂緩緩掠過。郭靖嚇出一身冷汗,心想:「如不是伯伯相救,這一刀只要撩上了鞭子,我已被長鞭打得腦漿迸裂了。」幸喜剛才那道人手法敏捷,沒發出半點聲響,梅超風並未察覺。 她練了一陣,收鞭回腰,從懷裏摸出一大塊東西來,攤在地下,用手摸索,想了一會,站起來做了幾個姿勢,又在那東西上摸索尋思,這般鬧了許久,才把那塊不知是布是革的東西收入懷裏,從懸崖背後翻了下去。 郭靖長長喘了口氣,站起身來。那道人低聲道:「咱們跟著她,瞧她還鬧甚麼鬼。」抓住郭靖的腰帶,輕輕從崖後溜將下去。 *** 兩人下崖著地時,梅超風的人影已在北面遠處。那道人左手托在郭靖腋下,郭靖登時覺得行走時身子輕了大半。兩人步履如飛,遠遠跟蹤,在大漠上不知走了多少路,天色微明時,見前面影影綽綽的豎立著數十個大營帳。梅超風身形幌動,隱沒在營帳之中。 兩人加快腳步,避過巡邏的哨兵,搶到中間一座黃色的大帳之外,伏在地下,揭開帳幕一角往裏張時,只見一人拔出腰刀,用力劈落,將一名大漢砍死在地。 那大漢倒將下來,正跌在郭靖與道人眼前。郭靖識得這人是鐵木真的親兵,不覺一驚,心想:「怎麼他在這裏給人殺死?」輕輕把帳幕底邊又掀高了些,持刀行兇的那人正好轉過面來,卻是王罕的兒子桑昆。只見他把長刀在靴底下擦去血跡,說道:「現下你再沒疑心了罷?」另一人道:「鐵木真義兄智勇雙全,就怕這事不易成功。」郭靖認得這人是鐵木真的義弟札木合。桑昆冷笑道:「你愛你義兄,那就去給他報信罷。」札木合道:「你也是我的義弟,你父親待我這般親厚,我當然不會負你。再說,鐵木真一心想併吞我的部眾,我又不是不知,只不過瞧在結義的份上,沒有跟他破臉而已。」 郭靖尋思:「難道他們陰謀對付鐵木真汗?這怎麼會?」又聽得帳中另一人說道:「先下手為強,後下手遭殃。若是給他先動手幹你們,你們就糟了。事成之後,鐵木真的牲口、婦女、財寶全歸桑昆;他的部眾全歸札木合,我大金再封札木合為鎮北招討使。」郭靖只見到這人的背影,於是悄悄爬過數尺,瞧他側面,這人好生面熟,身穿鑲貂的黃色錦袍,服飾甚是華貴,琢磨一下他的語氣,這才想起:「嗯,他是大金國的六王爺。」 札木合聽了這番話,似乎頗為心動,道:「只要是義父王罕下令,我當然服從。」桑昆大喜,道:「事已如此,爹爹如不下令,便是得罪了大金國。回頭我去請令,他不會不給六王爺的面子。」完顏洪烈道:「我大金國就要興兵南下滅宋,那時你們每人統兵二萬前去助戰,大功告成之後,另有封賞。」 桑昆喜道:「向來聽說南朝是花花世界,滿地黃金,女人個個花朵兒一般。六王爺能帶我們兄弟去遊玩一番,真是再好不過。」 完顏洪烈微微一笑,道:「那還不容易?就只怕南朝的美女太多,你要不了這麼多。」說著二人都笑了起來。完顏洪烈道:「如何對付鐵木真,請兩位說說。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我先已和鐵木真商議過,要他派兵相助攻宋,這傢伙只是不允。他為人精明,莫要就此有了提防,怕我圖謀於他。這件事可須加倍謹慎才是。」 這時那道人在郭靖衣襟上一扯,郭靖回過頭來,只見梅超風在遠處抓住了一個人,似乎在問他甚麼。郭靖心想:「不管她在這裏搗甚麼鬼,恩師們總是暫且不妨。我且聽了他們計算大汗的法子,再作道理。」於是又伏下地來。 只聽桑昆道:「他已把女兒許給了我兒子,剛才他派人來跟我商量成親的日子。」說著向那被他砍死的大漢一指,又道:「我馬上派人去,請他明天親自來跟我爹爹面談。他聽了必定會來,也決不會多帶人手。我沿路埋伏軍馬,鐵木真就有三頭六臂,也逃不出我手掌心了。」說著哈哈大笑。札木合道:「好,幹掉鐵木真後,咱們兩路兵馬立即衝他大營。」 郭靖又氣又急,萬料不到人心竟會如此險詐,對結義兄弟也能圖謀暗算,正待再聽下去,那道人往他腰裏一托,郭靖身子略側,耳旁衣襟帶風,梅超風的身子從身旁擦了過去,只見她腳步好快,轉眼已走出好遠,手裏卻仍抓著一人。 那道人牽著郭靖的手,奔出數十步,遠離營帳,低聲道:「她是在詢問你師父們的住處。咱們須得快去,遲了怕來不及啦。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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