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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這兩招交換只是一瞬之間的事,陳玄風下手毫不容情,跟著就是一爪,往韓小瑩天靈蓋上插落。這「九陰白骨爪」摧筋破骨,狠辣無比,這一下要是給抓上了,韓小瑩頭頂勢必是五個血孔。張阿生和她相距尚有數步,眼見勢危,情急拚命,立時和身撲上,將自己身子蓋在韓小瑩頭上。陳玄風一爪下去,噗的一聲,五指直插入張阿生背心。

  張阿生大聲吼叫,尖刀猛往敵人胸口刺去。陳玄風伸手格出,張阿生尖刀脫手。陳玄風隨手又是一掌,將張阿生直摔出去。

  朱聰、全金發、南希仁、韓寶駒大驚,一齊急奔而下。

  陳玄風高聲叫道:「賊婆娘,怎樣了?」梅超風扶住大樹,慘聲叫道:「我一雙招子讓他們毀啦。賊漢子,這七個狗賊只要逃了一個,我跟你拚命。」陳玄風叫道:「賊婆娘,你放心,一個也跑不了。你……你痛不痛?站著別動。」舉手又往韓小瑩頭頂抓下。韓小瑩一個「懶驢打滾」,滾開數尺。陳玄風罵道:「還想逃?」左手又即抓落。

  張阿生身受重傷,躺在地下,迷糊中見韓小瑩情勢危急,拚起全身之力,舉腳往敵人手指踢去。陳玄風順勢抓出,五指又插入他小腿之中。張阿生挺身翻起,雙臂緊緊抱住陳玄風腰間。陳玄風抓住他後頸,運勁要將他摜出,張阿生只擔心敵人去傷害韓小瑩,雙臂說甚麼也不放鬆。陳玄風砰的一拳,打在他腦門正中。張阿生登時暈去,手臂終於鬆了。

  就這麼一攔,韓小瑩已翻身躍起,遞劍進招。她不敢欺近,展開輕靈身法,繞著敵人溜溜地轉動,口中只叫:「五哥,五哥,你怎樣?」她轉得兩個圈子,南希仁、韓寶駒等同時趕到,朱聰與全金發的暗器也已射出。

  陳玄風見敵人個個武功了得,甚是驚奇,心想:「這荒漠之中,那裏鑽出來這幾個素不相識的硬爪子?」高聲叫道:「賊婆娘,這些傢伙是甚麼人?」梅超風叫道:「飛天神龍的兄弟、飛天蝙蝠的同黨。」陳玄風哼了一聲,罵道:「好,狗賊還沒死,巴巴的趕到這裏送終。」他掛念妻子的傷勢,叫道:「賊婆娘,傷得怎樣?會要了你的臭命麼?」梅超風怒道:「快殺啊,老娘死不了。」陳玄風見妻子扶住大樹,不來相助,知她雖然嘴硬,但受傷一定不輕,心下焦急,只盼儘快料理了敵人,好去相救妻子。這時朱聰等五人已將他團團圍住,只柯鎮惡站在一旁,伺機而動。

  陳玄風將郭靖用力往地下一擲,左手順勢一拳往全金發打到。全金發大驚,心想這一擲之下,那孩子豈有性命?俯身避開了敵人來拳,隨手接住郭靖,一個觔斗,翻出丈餘之外,這一招「靈貓撲鼠」既避敵,又救人,端的是又快又巧。陳玄風也暗地喝了一聲采。

  這銅屍生性殘忍,敵人越強,他越是要使他們死得慘酷。何況敵人傷了他愛妻,尤甚於傷害他自己。黑風雙煞十指抓人的「九陰白骨爪」與傷人內臟的「摧心掌」即將練成,此時火候已到十之八九,他忽地一聲怪嘯,左掌右抓,招招攻向敵人要害。

  江南五怪知道今日到了生死關頭,那敢有絲毫怠忽,當下奮力抵禦,人人不敢逼近,包圍的圈子愈放愈大。

  戰到分際,韓寶駒奮勇進襲,使開「地堂鞭法」,著地滾進,專向對方下盤急攻,一輪盤打揮纏,陳玄風果然分心,蓬的一聲,後心被南希仁一扁擔擊中。銅屍痛得哇哇怪叫,右手猛向南希仁抓來。

  南希仁扁擔未及收回,敵爪已到,當即使了半個「鐵板橋」,上身向後急仰,忽見陳玄風手臂關節喀喇一響,手臂斗然長了數寸,一隻大手已觸到眉睫。高手較技,進退趨避之間相差往往不逾分毫,明明見他手臂已伸到盡頭,這時忽地伸長,那裏來得及趨避?被他一掌按在面門,五指即要向腦骨中插進。

  南希仁危急中左手疾起,以擒拿法勾住敵人手腕,向左猛撩,就在此時,朱聰已撲在銅屍背上,右臂如鐵,緊緊扼住他的喉頭。這一招自己胸口全然賣給了敵人,他見義弟命在呼吸之間,顧不得犯了武術家的大忌,救人要緊。

  正在這雙方性命相撲之際,半空中忽然打了一個霹靂,烏雲掩月,荒山上伸手不見五指,跟著黃豆大的雨點猛撒下來。

  只聽得喀喀兩聲,接著又是噗的一聲,陳玄風以力碰力,已震斷了南希仁的左臂,同時左手手肘在朱聰胸口撞去。朱聰只覺前胸劇痛,不由自主的放鬆了扼在敵人頸中的手臂,向後直跌出去。陳玄風也感咽喉間被扼得呼吸為難,躍在一旁,狠狠喘氣。

  韓寶駒在黑暗中大叫:「大家退開!七妹,你怎樣?」韓小瑩道:「別作聲!」說著向旁奔了幾步。

  柯鎮惡聽了眾人的動靜,心下甚奇,問道:「二弟,你怎麼了?」全金發道:「此刻漆黑一團,誰也瞧不見誰?」柯鎮惡大喜,暗叫:「老天助我!」

  江南七怪中三人重傷,本已一敗塗地,這時忽然黑雲籠罩,大雨傾盆而下。各人屏息凝氣,誰都不敢先動。柯鎮惡耳音極靈,雨聲中仍辨出左側八九步處那人呼吸沉重,並非自己兄弟,當下雙手齊揚,六枚毒菱往他打去。

  陳玄風剛覺勁風撲面,暗器已到眼前,急忙躍起。他武功也真了得,在這千鈞一髮之際,竟能將六枚毒菱盡數避開,這一來卻也辨明了敵人方向。他不發一聲,突然縱起,雙爪在身前一尺處舞了個圓圈,猛向柯鎮惡撲去。柯鎮惡聽得他撲到的風聲,向旁急閃,回了一杖,白日黑夜,於他全無分別,但陳玄風視物不見,功夫恰如只賸了一成。兩人登時打了個難分難解。陳玄風鬥得十餘招,一團漆黑之中,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敵人要撲擊過來,自己發出去的拳腳是否能打到敵人身上,半點也沒有把握,瞬息之間,宛似身處噩夢。

  韓寶駒與韓小瑩、全金發三人摸索著去救助受傷的三人,雖然明知大哥生死繫於一髮,但漆黑之中,實是無法上前相助,只有心中乾著急的份兒。大雨殺殺聲中,只聽得陳玄風掌聲颼颼,柯鎮惡鐵杖呼呼,兩人相拆不過二三十招,但守在旁邊的眾人,心中焦慮,竟如過了幾個時辰一般。猛聽得蓬蓬兩響,陳玄風狂呼怪叫,竟是身上連中兩杖。眾人正自大喜,突然電光一閃。照得滿山通明。

  全金發急叫:「大哥留神!」陳玄風已乘著這剎時間的光亮,欺身進步,運氣於肩,篷的一聲,左肩硬接了對方一杖,左手向外一搭,已抓住了鐵杖,右手探出,電光雖隱,右手卻已搭上了柯鎮惡胸口。

  柯鎮惡大驚,撒杖後躍。陳玄風這一得手那肯再放過良機,適才一抓已扯破了對方衣服,倏地變爪為拳,身子不動,右臂陡長,潛運內力,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柯鎮惡胸口,剛感到柯鎮惡直跌出去,左手揮出,一枝鐵杖如標槍般向他身上插去。這幾下連環進擊,招招是他生平絕技,不覺得意之極,仰天怪嘯。便在此時,雷聲也轟轟響起。

  霹靂聲中電光又是兩閃,韓寶駒猛見鐵杖正向大哥飛去,而柯鎮惡茫如不覺,這一驚非同小可,金龍鞭倏地飛出,捲住了鐵杖。

  陳玄風叫道:「現下取你這矮胖子的狗命!」舉足向他奔去,忽地腳下一絆,似是個人體,俯身抓起,那人又輕又小,卻是郭靖。

  郭靖大叫:「放下我!」陳玄風哼了一聲,這時電光又是一閃。郭靖只見抓住自己的人面色焦黃,雙目射出兇光,可怖之極,大駭之下,順手拔出腰間的匕首,向他身上插落,這一下正插入陳玄風小腹的肚臍,八寸長的匕首直沒至柄。

  陳玄風狂叫一聲,向後便倒。他一身橫練功夫,練門正是在肚臍之中,別說這柄匕首鋒銳無匹,就是尋常刀劍碰中了他練門,也是立時斃命。當與高手對敵之時,他對練門防衛周密,決不容對方拳腳兵刃接近小腹,這時抓住一個幼童,對他那裏有絲毫提防之心,何況先前已在山腰裏抓住過他,知他全然不會武功,殊不知「善泳溺水,平地覆車」,這個武功厲害之極的陳玄風,竟自喪生在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小兒之手。

  郭靖一匕首將人刺倒,早嚇得六神無主,胡裏胡塗的站在一旁,張嘴想哭,卻又哭不出聲來。

  梅超風聽得丈夫長聲慘叫,夫妻情深,從山上疾衝下來,踏了一個空,連跌了幾個觔斗。她撲到丈夫身旁,叫道:「賊漢子,你……你怎麼啦!」陳玄風微聲道:「不成啦,賊……賊婆……快逃命吧。」梅超風咬牙切齒的道:「我給你報仇。」陳玄風道:「那部經……經……已給我燒啦,秘要……在我胸……」一口氣接不上來,就此斃命。

  梅超風心中悲苦,當即伸手到他胸口,去摸那部《九陰真經》的秘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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