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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襄陽鏖兵(6)


  郭靖叫道:「好!」雙手同施擒拿,右手仍是抓住金鞭不放,左手徑來奪他匕首。這時右手奪他右手兵刃,左手奪他左手兵刃,雙手已成交叉之勢。尹克西滿擬這一匕首刺出,敵人非放脫金鞭而閃避匕首不可,豈知他連匕首也要一併奪去。

  就在這時,法王的金輪和瀟湘子的杆棒已同時攻到。郭靖一扯金龍鞭不下,大喝一聲,一股罡氣自金鞭上傳了過去。尹克西胸口猶如被大鐵錘重重一擊,眼前金星亂舞,哇的一聲,噴出一口鮮血。郭靖已放脫金鞭,回手招架。尹克西自知受傷不輕,慢慢退開,在地下盤膝而坐,氣運丹田,忍住鮮血不再噴出。

  法王與瀟湘子、尼摩星見郭靖一上手就將尹克西打傷,都是一則以喜,一則以懼,喜的是少了一人搶那「蒙古第一勇士」的頭銜,懼的是郭靖如此厲害,只怕自己也折在他手裡。當下三人不敢冒進,嚴密守住門戶。

  郭靖見招拆招,細察瀟湘子和尼摩星的兩件奇特兵刃。那哭喪棒顯是精鋼打就,但除了沉重堅實之外,一時之間也瞧不出異處。尼摩星的蛇形兵器卻甚是古怪,活脫是條頭呈三角的毒蛇,蛇身柔軟屈折,當是無數細小鐵球鑲成,蛇頭蛇尾均具鋒銳尖刺,最厲害的是捉摸不定蛇身何時彎曲,蛇頭蛇尾指向何方,但見那鐵蛇短鞭在尼摩星手中忽而上躍飛舞,忽而盤旋打滾,變幻百端,靈動萬狀。郭靖當年見過歐陽鋒蛇杖的招數,杖上怪蛇乃是真蛇,兼之劇毒無比,尼摩星的蛇形兵刃縱然厲害,究是死物,出招收招之際定有規矩可尋,因此心中最忌憚的仍是金輪法王。

  四人拆得數招,突聽一人虎吼連連,大踏步而至,魁梧奇偉,宛似一座肉山,正是馬光佐到了。他手挺一根又粗又長的熟銅棍,在尼摩星身後往郭靖頭頂砸了下去。四位高手激鬥正酣,各人嚴守門戶,絕無半點空隙,郭靖的掌風、法王的金輪、瀟湘子的杆棒、尼摩星的鐵蛇來往交錯,織成了一道力網,馬光佐這一棍砸將下去,給四人合組的力網一撞,雖然無聲無息,熟銅棍猛地反彈上來。他一覺不對,大喝一聲,勁貫雙臂,硬生生將銅棍在半空止住,饒是如此,雙手虎口已震得鮮血長流。他高聲大叫:「邪門,邪門!」手上加力,更進剛勁,猛擊而下。

  法王與他正面相對,料得他這一棍擊下,吃到的苦頭更大,只是微微冷笑。楊過在側瞧得明白,知他膂力雖強,武功卻連郭靖的一成也及不上,出手一味剛猛,若是與郭靖天下陽剛之至的「降龍十八掌」正面相撞,哪裡還有生路?便算郭靖不下毒手,給法王、尼摩星等的兵刃掃上了一些,也非受傷不可,他愛這渾人心地質樸,又曾數次回護自己,眼見他這一棍擊下,定然遭殃,大叫:「馬光佐,看劍!」君子劍出手,往他後心刺去。

  馬光佐一呆,銅棍停在半空,愕然道:「楊兄弟,你幹麼跟我動手?」楊過罵道:「你這渾人,在這兒瞎攪甚麼?快給我回去!」長劍顫動,連刺數劍,只刺得馬光佐手忙腳亂,不住倒退。楊過長劍急刺,迫得他一步步退後。馬光佐腿長腳大,一步足足抵得常人二步,退得十余步,已離郭靖等甚遠。他見眼前劍光閃爍,全力抵禦都是有所不及,更無餘暇去想楊過何以忽然對己施展辣手。

  楊過等他又退數步,收劍指地,低聲道:「馬大哥,我救了你一命,你知不知道?」馬光佐大聲道:「什麼?」楊過低聲道:「你說話小聲些,別讓他們聽見了。」馬光佐瞪眼道:「為什麼?我不怕這個郭靖。」這兩句話仍是聲音響亮,於他不過是平常語氣,在常人卻已似叫喊一般。楊過道:「好,那你別說話,只聽我說。」馬光佐倒真聽話,點了點頭。楊過道:「那郭靖會使妖法,口中一念咒語,便能取人首級,你還是走得遠遠的好。」馬光佐睜大了銅鈴般的眼睛,將信將疑。

  楊過有心要救他性命,心知若說郭靖武功了得,他必不肯服輸,但說他會使妖法,這渾人多半會信,又道:「你一棍打他的頭,棍子沒撞上什麼,卻反彈上來,這豈不古怪?那賣珠寶的胡人武功很厲害,怎麼一上手便給他傷了?」馬光佐信了七八成,又點了點頭,卻向法王、瀟湘子等望了一眼。

  楊過猜到他心中想些什麼,說道:「那大和尚會畫符,他送了給僵屍鬼和黑矮子,身上佩了這符,便不怕妖法。大和尚有沒給你?」馬光佐憤憤的道:「沒有啊。」楊過道:「是啊,這賊禿不夠朋友,也沒給我,回頭咱們跟他算帳。」馬光佐大聲道:「不錯,那咱們怎麼辦?」楊過道:「咱們袖手旁觀,離開得越遠越好。」馬光佐道:「楊兄弟你是好人,多虧你跟我說。」收起熟銅棍,遙望郭靖等四人相鬥。

  郭靖此時所施展的正是武林絕學「降龍十八掌」。法王等三人緊緊圍住,心想他內力便再深厚,掌力如此淩厲,必難持久。豈知郭靖近二十年來勤練「九陰真經」,初時真力還不顯露,數十招後,降龍十八掌的勁力忽強忽弱,忽吞忽吐,從至剛之中竟生出至柔的妙用,那已是洪七公當年所領悟不到的神功,以此抵擋三大高手的兵刃,非但絲毫不落下風,而且乘隙反撲,越鬥越是揮灑自如。

  楊過在旁觀鬥,驚佩無已,他也曾在古墓中練過「九陰真經」,只是乏人指點,不知真經的神奇竟至於斯。他以真經功訣印證郭靖掌法,登時悟到了不少極深奧的拳理,心中默默記習,一時忘了身上負著血海深仇,立意要將郭靖置於死地。

  金輪法王的武功與郭靖本在伯仲之間,郭靖雖然屢得奇遇,但法王比他大了二十歲年紀,也即多了二十年的功力,二人若是單打獨鬥,非到千招之外,難分勝敗,再加上瀟湘子和尼摩星兩個一流好手相助,法王本來不難取勝,只是郭靖的降龍十八掌實在威力太強,兼之他在掌法之中雜以全真教天罡北斗陣的陣法,鬥到分際,身形穿插來去,一個人竟似化身為七人一般;又因他一上來便將尹克西打傷,這一下先聲奪人,敵對的三人先求自保,不敢放手攻擊,是以雖然以三敵一,也只打了個平手。

  又拆數十招,法王的金輪漸漸顯出威力,尼摩星的鐵蛇也是攻勢漸盛。郭靖暗感焦躁:「如此纏鬥下去,我終究要抵敵不住。過兒和那大個兒到那邊相鬥,那大個兒武功平平,這會兒該當已料理了他。須得儘快跟過兒會合,共謀脫身。」四人全力拚搏,目光不敢有瞬息旁顧,楊過與馬光佐在十餘丈外觀鬥,郭靖等四人均無暇顧及。

  忽聽得怪嘯一聲,瀟湘子雙腳僵直,一竄數尺,從半空中將哭喪棒點將下來。郭靖側身避過,突覺眼前一暗,哭喪棒的棒端噴出一股黑煙,鼻中登時聞到一股腥臭之氣,頭腦微微一暈。他暗叫不好,知道棒中藏有毒物,忙拔步倒退。瀟湘子見他明明已聞到自己棒中的劇毒,竟然並不暈倒,不禁大異,暗想:「便是獅虎猛獸,遇到我棒中的蟾蜍毒砂也得暈倒,他居然若無其事,這可奇了。」當下二次竄起,又揮毒砂棒臨空點落。

  當年瀟湘子在湖南荒山中練功,曾見一隻蟾蜍躲在破棺之後口噴毒砂,將一條大蟒蛇毒倒,心有所悟,於是捕捉蟾蜍,取其毒液,煉製而成毒砂,藏於哭喪棒中。棒尾裝有機括,手指一按,毒砂便激噴而出,發射時縱躍竄高,毒砂威力更增。這毒砂棒在遇到巨蟒猛獸時曾經用過,當者立暈,豈知郭靖內力深厚,竟能強抗劇毒。

  法王與尼摩星便在郭靖之側,雖非首當其衝,但聞到少些,已是胸口煩惡欲嘔,忙竄躍遠離。瀟湘子鼻中早已塞有解藥,在黑氣中直穿而前,揮棒追擊。郭靖一掌「見龍在田」往他僵直的膝蓋上擊去。瀟湘子收棒擋格,未及發毒,身子已被掌力推得飄開五尺。

  郭靖斜過身子,卻見尼摩星的鐵蛇遞近身來,當下一掌「潛龍勿用」擊出。尼摩星忙橫過鐵蛇,右手握蛇尾,左手執蛇頭,在胸口一擋,豈知郭靖這一掌之力卻是在出掌之處的四周,掌心雖對準他的胸口,他胸口竟是毫不受力,尼摩星一擋擋了個空,情知不妙,面門與小腹上已感到掌力,總算他身子矮小,行動敏捷,急忙往地下一撲,隨即幾個小筋斗,就似個大皮球般滾了開去。

  郭靖見有隙可乘,叫道:「過兒,咱們去罷!」向空曠處躍出數步。金輪法王見他脫出包圍,飛竄趕來。郭靖身後與蒙古兵將相距已不過數丈,十餘枝長矛指向他背心。郭靖雙臂一振,架開長矛,反手抓住兩名軍士向法王投去,叫道:「接住了!」法王如伸手接住,這麼一延緩,勢必給郭靖走得更遠,當即側過左肩一撞,兩名軍士飛出丈余,金輪猛往郭靖背上砸去。

  郭靖情知只要還得一招,立時給他纏住,數招一過,尼摩星與瀟湘子又跟著攻上,那時想脫身又得大費周章,當即奪過兩枝長矛向後戳出。他腳下竟沒片刻停留,背上又如長了眼睛一般,一矛刺向法王右肩,一矛刺向他胸口,準頭勁力,絕無分毫減色。法王暗暗喝彩,金輪橫砸,喀喀兩聲,雙矛齊斷,看郭靖時,卻已鑽入了蒙古軍陣中。

  蒙古軍奉忽必烈將令,在帳外排得密密層層,務要生擒郭靖,此時給他搶入陣來,眾兵將擒他不得,傷他不能,只聽得刀槍撞擊,叱喝叫嚷,反而阻住了法王等三人的追擊。

  郭靖藏身軍馬之中,猶如入了密林,反比曠地上更易脫身。他幾個起伏,奔到一個百夫長馬前,伸手將他拉下馬來,隨即躍上馬背,在眾軍中東沖西突,鬥然間繞出陣後,放馬急奔,口中長哨。那汗血寶馬站在遠處,聽得主人招呼,如風馳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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