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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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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見鱷潭之旁繪得有一條通道,不禁精神大振。楊過將圖樣對照鱷潭的形勢,說道:「若是圖上所繪不虛,那麼從這通道過去,必是另有出路。只是……」綠萼接口道:「奇在這通道一路斜著向下,鱷潭已深在地底,再向下斜,卻通往何處?」圖上通道到羊皮之邊而盡,不知通至甚麼所在。 楊過道:「這鱷潭的事,你爹爹或大師兄曾說起過麼?」綠萼搖頭道:「直到今日,我才知丹房下面潛伏著這許多可怖之物,只怕大師兄也未必知悉。可是……可是,養這許多鱷魚,定須時時餵東西給牠們吃,爹爹不知道為甚麼……」想起父親的陰狠,忍不住發抖。 楊過打量周遭情勢,但見巖石對面有一團黑黝黝的影子,似是通道的入口,但隔得遠了,不易瞧得清楚,心想:「就算這真是通道,其中不知還養著甚麼猛惡怪物,遇上了說不定凶險更大。然而總不能在此坐以待斃,反正是死,不如冒險求生。只要把公孫姑娘救出危境,將絕情丹送入姑姑口中,那便好了。」於是將匕首交在綠萼手中,道:「我過去看看,你提防鱷魚。」左足在巖上一點,已飛入潭中。綠萼驚呼一聲。楊過右足踏在死鱷肚上,借勁躍起,接著左足在一頭鱷魚的背上一點。那鱷魚直往水底沉落,楊過卻已躍到對岸,貼身巖上,反手探去,叫道:「這裏果然是個大洞!」 公孫綠萼輕功遠不如他,不敢這般縱躍過去。楊過心想若是回去背負,二人身重加在一起,不但飛躍不便,而且鱷魚也借力不起,事到如今只有冒險到底,叫道:「公孫姑娘,你將長袍浸濕了丟過來。」綠萼不明他用意,但依言照做,除下長袍,在潭水中一浸,迅速提起,打了兩個結,成為一個圓球,叫道:「來啦!」運勁投擲過去。楊過伸手接住,解開了結,在巖壁上找了個立足之地,左手牢牢抓住一塊凸出的巖角,右手舞動浸濕了的長袍,說道:「你仔細聽著聲音。」將長袍向前送出,回腕揮擊,拍的一聲,長袍打在洞口。他連擊三下,問道:「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?」綠萼聽聲辨形,捉摸到了遠近方位,說道:「知道啦。」楊過道:「你跳起身來,抓住長袍,我將你拉過來。」 綠萼盡力睜大雙眼,但望出去始終是黑漆漆的一團,心中甚是害怕,說道:「我不……我……」楊過道:「不用怕,若是抓不住長袍摔在潭裏,我立刻跳下來救你。咱們先前尚且不怕鱷魚,有了這柄削鐵如泥的匕首,還怕何來?」說著呼的一聲,又將長袍揮出。 公孫綠萼一咬牙,雙足在巖上力撐,身子已飛在半空,聽著長袍在空中揮動的聲音,雙手齊出,右手抓住了長袍下襬,左手卻抓了個空。楊過只覺手上一沉,抖腕急揮,將綠萼送到了洞口,生怕她立足不定,長袍一揮出,立即便跟著躍去,在她腰間輕輕一托,將她托起,穩穩坐在洞邊。 公孫綠萼大喜,叫道:「行啦,你這主意真高。」楊過笑道:「這洞裏可不知有甚麼古怪的毒物猛獸,咱們也只有聽天由命了。」說著弓身鑽進了洞裏。綠萼將匕首遞給他,道:「你拿著。」接過楊過遞來的長袍,穿在身上。 洞口極窄,二人只得膝行而爬,由於鱷潭水氣蒸浸,洞中潮濕滑溜,腥臭難聞。楊過一面爬,一面笑道:「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陽下同賞情花,滿山錦繡,鳥語花香,過不了幾個時辰卻到了這地方,我可真將你累得慘了。」綠萼道:「這那怪得你?」 二人爬行了一陣,隧洞漸寬,已可直立行走,行了良久,始終不到盡頭,地下卻越來越平。楊過笑道:「啊哈,瞧這模樣咱們是苦盡甘來,漸入佳境。」綠萼嘆道:「楊大哥,你心裏不快活,不必故意逗我樂子……」一言未畢,猛聽得左首傳來一陣大笑之聲:「哈哈,哈哈,哈哈!」 *** 這幾下明明是笑聲,聽來卻竟與號哭一般,聲音是「哈哈,哈哈」,語調卻異常的淒涼悲切。楊過與綠萼一生之中都從未聽到過這般哭不像哭、笑不像笑的聲音,何況在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,猝不及防的突然聞此異聲,比遇到任何兇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驚膽戰。楊過算得大膽,卻也不禁跳起身來,腦門在洞頂一撞,好不疼痛。公孫綠萼更是嚇得遍體冷汗,毛骨悚然,一把抱住了他雙腿。 二人實不知如何是好,進是不敢,退又不甘。綠萼低聲道:「是鬼麼?」這三字聲音極低,不料左首那音又是一陣哭笑,叫道:「不錯,我是鬼,我是鬼,哈哈,哈哈!」 楊過心想:「她既自稱是鬼,便不是鬼。」於是朗聲說道:「在下楊過,與公孫姑娘二人遇難,但求逃命,對旁人絕無歹意……」那人突然插口道:「公孫姑娘?甚麼公孫姑娘?」楊過道:「公孫谷主之女,公孫綠萼。」那邊就此再無半點聲息,似乎此人忽然之間無影無蹤的消失了。 當那人似哭非哭、似笑非笑之際,二人已是恐懼異常,此時突然寂靜無聲,在黑暗之中更是感到說不出的驚怖,相互偎倚在一起,一動也不敢動。 過了良久,那人突然喝道:「甚麼公孫谷主,是公孫止麼?」語意之中,充滿著怒氣,但已聽得出是女子聲音。綠萼大著膽子應道:「我爹爹確是單名一個『止』字,老前輩可識得家父麼?」那人嘿嘿冷笑,道:「我識得他麼?嘿嘿,我識得他麼?」綠萼不敢接口,只有默不作聲。又過半晌,那聲音又喝道:「你叫甚麼名字?」綠萼道:「晚輩小名綠萼,紅綠之綠,花萼之萼。」那人哼了一聲,問道:「你是何年、何月、何日、何時生的?」 綠萼心想這怪人問我生辰八字幹麼,只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,在楊過耳邊低聲道:「我說得麼?」楊過尚未回答,那人冷笑道:「你今年十八歲,二月初三的生日,戌時生,對不對?」綠萼大吃一驚,叫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怎知道?」 突然之間,她心中忽生一股難以解說的異感,深知洞中怪人決不致加害自己,當下從楊過身畔搶過,迅速向前奔去,轉了兩個彎,眼前斗然亮光耀目,只見一個半身赤裸的禿頭婆婆盤膝坐在地下,滿臉怒容,凜然生威。 綠萼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呆呆站著。楊過怕她有失,急忙跟了進去。 但見那老婆婆所坐之處是個天然生成的石窟,深不見盡頭,頂上有個圓徑丈許的大孔,日光從孔中透射進來,只是那大孔離地一百餘丈,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從孔中掉了進來,從此不能出去。這石窟深處地底,縱在窟中大聲呼叫,上面有人經過也未必聽見,但她從這般高處掉下來如何不死,確是奇了。見石窟中日光所及處生了不少大棗樹,難道她恰好掉在樹上,因而竟得活命?楊過見她僅以若干樹皮樹葉遮體,想是在這石窟中已是年深日久,衣服都已破爛淨盡。 那婆婆對楊過就如視而不見,上上下下的只是打量綠萼,忽而淒然一笑,道:「姑娘,你長得好美啊。」綠萼報以一笑,走上一步,萬福施禮,道:「老前輩,你好。」 那婆婆仰天大笑,聲音仍是那麼哭不像哭、笑不像笑,說道:「老前輩?哈哈,我好,我好,哈哈,哈哈!」說到後來,臉上滿是怒容。綠萼不知這句問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,心下甚是惶恐,回頭望著楊過求援。 楊過心想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這麼久,心智失常,勢所難免,便向綠萼搖搖頭,微微一笑,示意不必與她當真,左右打量地形,思忖如何攀援出去。頭頂石孔離地雖高,憑著自己輕功,要冒險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。 綠萼卻全神注視那婆婆,但見她頭髮稀疏,幾已全禿,臉上滿面皺紋,然而雙目炯炯有神。那婆婆也是目不轉瞬的望著綠萼,二人你看我,我看你,卻把楊過撇在一旁,不加理睬。那婆婆看了一會,忽道:「你左邊腰間有個硃砂印記,是不是?」 綠萼又是大吃一驚,心想:「我身上這個紅記,連爹爹也未必知道,這個深藏地底的婆婆怎能如此明白?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,瞧來她必與我家有極密切的關連。」於是柔聲問道:「婆婆,你定然識得我爹爹,也識得我去世了的媽媽,是不是?」那婆婆一怔,說道:「你去世了的媽媽?哈哈,我自然識得。」突然語音聲厲,喝道:「你腰間有沒紅記?快解開給我看。若有半句虛言,叫你命喪當地。」 綠萼回頭向楊過望了一眼,紅暈滿頰。楊過忙轉過頭去,背向著她。綠萼解開長袍,拉起中衣,露出雪白晶瑩的腰身,果然有一顆拇指大的殷紅斑記,紅白相映,猶似雪中紅梅一般,甚是可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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