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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九


  楊過等向他望去,驚奇不已,同聲叫道:「瀟湘子!」原來這進門偷襲的人卻也是瀟湘子。何以他一人化二?又何以他向自己的化身襲擊?眾人一時都是茫然不解。

  再定神看時,與樊一翁糾纏的那人明明穿著瀟湘子的服色,衣服鞋帽,半點不錯,臉孔雖然也是殭屍一般,面目卻與瀟湘子原來的相貌全然不同。後來進廳那人面目是對了,卻穿了谷中眾人所服的綠衫綠褲,只見他雙手猶如鳥爪,又向拿剪刀的瀟湘子背心抓去,叫道:「施暗算的稱甚麼英雄好漢?」

  樊一翁斗見來了幫手,那人穿的雖是谷中服色,卻非相識,微感驚訝,綽杖退在一邊,但見兩個殭屍一般的人砰砰嘭嘭,鬥在一起。

  楊過此刻早已猜到,持剪刀那人定是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,戴在臉上,又掉換了瀟湘子的衣衫,混到大廳中來胡攪,只因瀟湘子平時的面相就和死人一般,初時誰都沒瞧出來。楊過雖然時戴人皮面具,但戴上之後的相貌如何,自己卻是不知,程英戴了面具的模樣他又不敢多看,竟被這人瞞過。他凝神看了片刻,認明了持剪刀那人的武功,叫道:「周伯通,還我的面具剪刀。」說著躍到廳心,伸手去奪他手中大剪。

  原來此人正是周伯通。他一個沒留神,給絕情谷的四弟子用漁網擒住。但他神通廣大,四人微一疏忽,立時被他破網逃出。他躲在山石之後,存心要在谷中鬧個天翻地覆,卻見楊過等一行六人到來。到得晚間,他暗施偷襲,點了瀟湘子的穴道,將他移出石屋,除了他的衣服自行穿上。只因他輕功了得,來去無蹤,瀟湘子固然在睡夢中著了他的道兒,連法王等也是渾然不覺。周伯通換過衣服之後,回到石屋中在楊過身畔臥倒,順手偷了他背囊中的剪刀與面具。次晨眾人醒轉,竟然均未發覺。

  瀟湘子穴道被點,忙運內力自通,但周伯通點穴的手法厲害,直至三個時辰之後,四肢方能運轉如意。那時他身上只剩下貼肉的短衫小衣,自是惱怒已極,見到谷中一個綠衫子弟走過,立即將之打倒,換了他的衣褲鞋襪,趕到大石屋中來。只見一人穿了自己的衣服正與樊一翁惡鬥,當真是怒不可遏,連運雙掌,惡狠狠的向他撲擊。

  周伯通見楊過上來搶奪剪刀,當即運起左右互搏之技,左掌忽伸忽縮,對付楊過,右手剪子或開或合,卻將瀟湘子逼得不敢近身。那大剪刀張開來時,剪刃之間相距二尺來長,若是給他挾中頭頸,收勁一合,一個腦袋登時就得和脖子分了家。瀟湘子雖然狂怒,卻也不敢輕率冒進。

  公孫谷主當見周伯通與樊一翁相鬥之時,已是暗中驚佩,待見他雙手分鬥二人,宛然便是一人化身為二一般,自己所學的一門陰陽雙刃功夫與此略有相似之處,可怎能當真如他這般一心二用?又見瀟湘子雙爪如鐵,出招狠辣,楊過卻是風儀閒雅,姿形端麗,舉手投足間飄飄有出塵之想,尋思:「天下之大,能人輩出。兩個老兒固然了得,這少年功力雖淺,身法拳腳卻也秀氣得緊。」當下朗聲說道:「三位且請住手。」

  楊過與瀟湘子同時向後躍開,周伯通拉下人皮面具,連剪刀向楊過擲去,叫道:「玩得夠了,我去也!」雙足一登,疾往樑上竄去。

  谷中弟子見他露出本來面目,無不嘩然。公孫綠萼叫道:「爹爹,便是這老頭兒!」周伯通橫騎樑上,哈哈大笑,屋樑離地有三丈來高,廳中雖然好手甚多,但要這般一躍而上,卻均自愧不能。樊一翁是絕情谷的掌門大弟子,年紀還大過谷主,谷中除谷主之外數他武功第一,今日連遭周伯通戲弄,如何不怒?他身子矮小,精於攀援之術,身形縱起,已抱住了柱子,猶似猿猴般爬了上去。周伯通最愛有人與他胡鬧,眼見樊一翁爬上湊趣,正是投其所好,不等他爬到樑上,已伸出手來相接。

  樊一翁那知他存的是好心,見他右手伸出,便伸指直戳他腕上「大陵穴」。周伯通手腕上微有知覺,立即閉住穴道,放鬆肌肉。樊一翁這一指猶如戳在棉花之中,急忙縮手,周伯通手掌疾翻,在他手背上拍的打了一下,聲音極是清脆,叫道:「一籮麥,二籮麥,哥哥弟弟拍大麥!」樊一翁怒極,腦袋一幌,長鬚向他胸口疾甩過去。周伯通聽得風聲勁急,左足一撐,身子盪開,左手攀住橫樑,全身懸空,就以打鞦韆般來回搖幌。

  瀟湘子心知樊一翁決非他的對手,縱然自己上去聯手而鬥,也未必能勝,轉頭向尼摩星和馬光佐道:「尼馬二兄,這老兒將咱們六人全不瞧在眼內,實是欺人太甚。」尼摩星性子暴躁,受不得激,馬光佐腦筋遲鈍,是非不明,聽他說「將咱們六人全不瞧在眼內」,只道當真如此,齊聲怒吼,縱身躍向橫樑,去抓周伯通雙腳。周伯通左一腳,右一腳,踢向尼馬二人手掌。

  瀟湘子向尹克西冷冷的道:「尹兄,你當真是袖手旁觀嗎?」尹克西微微一笑,說道:「瀟湘兄先上,小弟願附驥尾。」瀟湘子一聲怪嘯,四座生寒,突然躍將起來。但見他雙膝不彎,全身僵直,雙臂也是筆直的前伸,向周伯通小腹抓去。

  周伯通見他雙爪襲到,身子忽縮,如貍奴般捲成一球,抓住橫樑的左手換成了右手。瀟湘子雙爪落空,在空中停留不住,落下地來。他全身猶似一根硬直的木材,足底在地下一登,又竄了上去。樊一翁在橫樑上揮鬚橫掃,瀟湘子、尼摩星、馬光佐三人此起彼落,此落彼起,不住高躍仰攻。

  尹克西笑道:「這老兒果真身手不凡,我也來趕個熱鬧。」伸手在懷中一探,斗然間滿廳珠光寶氣,金輝耀眼,手中已多了一條軟鞭。這軟鞭以金絲銀絲絞就,鑲滿了珠玉寶石,如此豪闊華貴的兵刃,武林中只怕就此一件而已。金絲珠鞭霞光閃爍,向周伯通小腿纏去。

  楊過瞧得有趣,心想:「這五人各顯神通圍攻老頑童,我若不出奇制勝,不足稱能。」心念一動,將人皮面具戴在臉上,學著瀟湘子般怪嘯一聲,拾起樊一翁拋在地下的鋼杖,一撐之下,便已借力躍在半空。鋼杖本已有一丈有餘,再加上這一撐,他已與周伯通齊頭,大叫:「老頑童,看剪!」大剪刀往他白鬍子上剪去。

  周伯通大喜,側頭避過剪刀,叫道:「小兄弟,你這法兒有趣得緊。」楊過道:「老頑童,我沒得罪你啊,幹麼開我玩笑?」周伯通笑道:「有來有往,你半點也沒吃虧,反而佔了便宜。」楊過一怔,道:「甚麼有來有往?」周伯通笑道:「現下我要賣個關子,不跟你說。」眼見尹克西的金龍鞭擊到,當即伸手抄去。尹克西軟鞭倒捲,欲待反擊對方背心,身子卻已落了下去。周伯通道:「你這根死赤練蛇,花花綠綠的倒也好玩。」此時樊一翁的長鬚也已揮將過來,他雙手攀住橫樑,全憑一把鬍子擊敵。

  周伯通笑道:「大鬍子原來還有這用處?」學他模樣,也將頦下長鬚甩將過去,但他鬍子既遠較樊一翁的為短,又沒在鬍子上練過功夫,這一甩全不管用,刷的一下,卻給對方鬍子打中了臉頰,臉上登時起了絲絲紅痕,熱辣辣的好不疼痛,若非他內力深厚,登時就會暈去。老頑童吃了一下苦頭,卻不惱怒,對樊一翁反大生欽佩之意,說道:「長鬍子,我的鬍子不及你,我認輸,咱們不必比了。」

  樊一翁一招得手,卻是見好不收,又是一鬍子甩將過去。周伯通不敢再用鬍子去和他對戰,左手使出「空明拳」拳招,虛飄飄的揮拳打出,拳風推動樊一翁的鬍子向右甩去,適逢馬光佐縱身攻到,長鬍子正好拂在他的臉上。馬光佐雙眼被遮,兩手順勢抓住鬍子。樊一翁的鬍子本來舒捲自如,但被周伯通的拳風激得失卻控縱之力,竟然落入馬光佐掌中。他一驚之下用力回奪,卻被馬光佐使出蠻力,抓住了牢牢不放,身子下落時順勢一拉,二人一齊摔下地來。

  馬光佐皮粗肉厚,倒也不怎麼疼痛。樊一翁摔在他的身上,怒道:「你怎麼啦,還不放手?」馬光佐摔得雖然不痛,給這矮子雙足在小腹一撐,卻有點經受不起,也是怒氣勃發,喝道:「我偏不放,瞧你怎麼?」說著手腕急轉,竟將他鬍子在臂上繞了幾轉。樊一翁劈面一掌,馬光佐側頭避讓,那知對方這掌卻是虛招,左手砰的一拳,正中鼻樑。馬光佐哇哇大叫,回擊一拳。說到武功,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,苦在鬍子纏於敵臂,難以轉頭,這一拳竟也被他擊中顴骨。一高一矮,便在地下砰砰嘭嘭的打將起來,樊一翁雖然在上,卻脫不出對方糾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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