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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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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過拿了一塊凍肉遞給歐陽鋒,柔聲道:「爸爸,這些日子你在那兒?」歐陽鋒瞪著眼睛道:「我在找你。」楊過胸口一酸,心想:「世上畢竟也有如此真心愛我之人。」拉著他的手臂,說道:「爸爸,你就是歐陽鋒。這位洪老前輩是好人,你別跟他打架了。」 歐陽鋒指著洪七公,道:「他是歐陽鋒,歐陽鋒是壞人。」楊過見他神智錯亂,心下難過。洪七公笑道:「不錯,歐陽鋒是壞人,歐陽鋒該死。」歐陽鋒望望洪七公,望望楊過,雙眼發直,竭力回憶思索,但腦海中始終亂成一團。 楊過服侍歐陽鋒吃了些食物,站起身來,向洪七公道:「洪老前輩,他是我的義父。你憐他身患重病,神智胡塗,別跟他為難了罷。」洪七公聽他這麼說,連連點頭,道:「好小子,原來他是你義父。」 那知歐陽鋒突然躍起,叫道:「歐陽鋒,咱們拳腳比不出勝敗,再比兵器。」洪七公搖搖頭道:「不比啦,算你勝就是。」歐陽鋒道:「甚麼勝不勝的?我非殺了你不可。」回手折了一根樹枝,拉去枝葉,成為一條棍棒,向洪七公兜頭擊落。他的蛇杖當年縱橫天下,厲害無比,現下杖頭雖然無蛇,但這一杖擊將下來,杖頭未至,一股風已將楊過逼得難以喘氣。楊過急忙躍開躲避,看洪七公時,只見他拾起地下一根樹枝,當作短棒,二人已鬥在一起。洪七公的打狗棒法世間無雙,但輕易不肯施展,除此之外尚有不少精妙棒法,此時便逐一使將出來。 這場拚鬥,與適才比拼拳腳又是另一番光景,但見杖去神龍夭矯,棒來靈蛇盤舞,或似長虹經天,或若流星追月,只把楊過瞧得驚心動魄,如醉如癡。 二人杖去棒來,直鬥到傍晚,兀自難分勝敗。楊過見地勢險惡,滿山冰雪極是滑溜,二人年事已高,再鬥下去必有失閃,大聲呼喝,勸二人罷鬥。但洪七公與歐陽鋒鬥得興起,那肯停手?楊過見洪七公吃食時的饞相,心想若以美味引動,或可收效,於是在山野間挖了好些山藥、木薯,生火烤得噴香。 洪七公聞到香氣,叫道:「臭蛤蟆,不跟你打啦,咱們吃東西要緊。」奔到楊過身旁,抓起兩枚山藥便吃,雖然燙得滿嘴生疼,還是含糊著連聲稱讚。歐陽鋒跟著趕到,舉木杖往他頭頂劈下。洪七公卻不避讓,拾起一枚山藥往他拋去,叫道:「吃罷!」歐陽鋒一呆,順手接過便吃,渾忘了適才的惡鬥。 當晚三人就在巖洞中睡覺。楊過想幫義父回復記憶,向他提及種種舊事。歐陽鋒總是呆呆不答,有時伸拳用力敲打自己腦袋,顯是在竭力思索,但茫無頭緒,十分苦惱。楊過生怕他反而更加瘋了,當下勸他安睡,自己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,思索二人的拳法掌法,越想越興奮,忍不住起身悄悄比擬,但覺奧妙無窮,練了半夜,直到倦極才睡。 次晨一早,楊過尚未睡醒,只聽得洞外呼呼風響,夾著吆喝縱躍之聲,急忙奔出,只見洪七公又與歐陽鋒鬥得難分難解。他嘆了口氣,心想:「這兩位老人家返老為童,這種架又有甚麼好打?」只得坐在一旁觀看,但見洪七公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條理分明,歐陽鋒的招數卻難以捉摸,每每洪七公已佔得上風,可是被他倏使怪招,重又拉成平手。 二人日鬥晚睡,接連鬥了四日,均已神困力倦,幾欲虛脫,但始終不肯容讓半招。 楊過尋思:「明天說甚麼也不能讓他們再打了。」這晚待歐陽鋒睡著了,悄聲向洪七公道:「老前輩請借洞外一步說話。」洪七公跟著他出外。離洞十餘丈後,楊過突然跪倒,連連磕頭,卻一句話也不說。洪七公一怔之間,登時明白,知他要自己可憐歐陽鋒身上有病,認輸退讓,仰天哈哈一笑,說道:「就是這麼著。」倒曳木棒,往山下便走。 只走出數丈,突聞衣襟帶風,歐陽鋒從洞中竄出,揮杖橫掃,怒喝:「老傢伙,想逃嗎?」洪七公讓了三招,欲待奪路而走,卻被他杖風四方八面攔住了,脫身不得。高手比武差不得半分,洪七公存了個相讓之心,登時落在下風,狼狽不堪,數次險些命喪於他杖下,眼見他挺杖疾進,擊向自己小腹,知他這一杖尚有厲害後著,避讓不得,當即橫棒擋格,忽覺他杖上傳來一股凌厲之極的內力,不禁一驚:「你要和我比拼內力?」心念甫動,敵人內力已逼將過來,除了以內力招架,更無他策,當下急運功勁抗禦。 以二人如此修為,若是偶一疏神中了對方一杖一掌,立時內力隨生,防護相抗,縱然受傷,也不致有甚大礙,此時比拼內力,卻已到了無可容讓、不死不休的境地。二人以前數次比武,都是忌憚對方了得,自己並無勝算,不敢輕易行此險著,生怕求榮反辱,枉自送了性命。那知歐陽鋒渾渾噩噩,數日比武不勝,突運內力相攻。 十餘年前洪七公固恨西毒入骨,但此時年紀老了,火性已減,既見他瘋瘋顛顛,楊過又一再求情,實已無殺他之意,當下氣運丹田,只守不攻,靜待歐陽鋒內力衰竭。那知對方內力猶如長江浪濤,源源不絕的湧來,過了一浪又是一浪,非但無絲毫消減之象,反而越來越是兇猛。洪七公自信內力深厚,數十年來勇猛精進,就算勝不了西毒,但若全力守禦,無論如何不致落敗,豈知拼了幾次,歐陽鋒的內力竟然愈來愈強。洪七公想起與他隔著藏邊五醜比力之際,他足上連運三次勁,竟是一次大似一次,此刻回想,似乎當時他第一次進攻的力道未消,第二次攻力已至;二次勁力猶存,第三次跟著上來。若是只持守勢,由得他連連催逼,定然難以抵擋,只有乘隙回衝,令他非守不可,來勢方不能累積加強,心念動處,立即運勁反擊,二人以硬碰硬,全身都是一震。 楊過見二人比拼內力,不禁大為擔憂,他若出手襲擊洪七公後心,自可相助義父得勝,然見洪七公白髮滿頭,神威凜然中兼有慈祥親厚,剛正俠烈中伴以隨和灑脫,實是不自禁的為之傾倒,何況他已應己求懇而甘願退讓,又怎忍出手加害? 二人又僵持一會,歐陽鋒頭頂透出一縷縷的白氣,漸漸愈來愈濃,就如蒸籠一般。洪七公也是全力抵禦,此時已無法顧到是否要傷對方性命,若得自保,已屬萬幸。 從清晨直拚到辰時,又從辰時拚到中午,洪七公漸感內力消竭,但對方的勁力仍似狂濤怒潮般湧來,暗叫:「老毒物原來越瘋越厲害,老叫化今日性命休矣。」料得此番拚鬥定然要輸,苦在無法退避,只得竭力撐持,卻不知歐陽鋒也已氣衰力竭,支撐維艱。 又拚了兩個時辰,已至申刻。楊過眼見二人臉色大變,心想再拚得一時三刻,非同歸於盡不可,若是上前拆解,自己功力與他們相差太遠,多半分解不開,反而賠上自己一條性命,遲疑良久,眼見歐陽鋒神色愁苦,洪七公呼呼喘氣,心道:「縱冒大險,也得救他們性命。」於是折了一根樹幹,走到二人之間盤膝坐下,運功護住全身,一咬牙,伸樹幹往二人杖棒之間挑去。 豈知這一挑居然毫不費力,二人的內力從樹幹上傳來,被他運內力一擋,立即卸去。原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,北丐西毒雖然俱是當世之雄,但互耗多日,均已精力垂盡,二人給他內力反激,同時委頓在地,臉如死灰,難以動彈。楊過驚叫:「爸爸,洪老前輩,你們沒事嗎?」二人呼吸艱難,均不回答。 楊過要扶他們進山洞去休息,洪七公輕輕搖頭。楊過才知二人受傷極重,移動不得,當晚就睡在二人之間,只怕他們半夜裏又起來拚命。其實二人欲運內功療傷已不可得,那裏還能互鬥?次晨楊過見二人氣息奄奄,比昨日更是委靡,心中驚慌,挖掘山藥烤了,服侍他們吃下。直到第三日上,二人才略見回復了些生氣。楊過將他們扶進山洞,分臥兩側,自己在中間隔開。 如此休養數日,洪七公胃口一開,復元就快。歐陽鋒卻鎮日價不言不語,神色鬱鬱,楊過逗他說話,他只是不答。 這日二人相對而臥,洪七公忽然叫道:「臭蛤蟆,你服了我麼?」歐陽鋒道:「服甚麼?我還有許多武功尚未使出,若是盡數施展,定要打得你一敗塗地。」洪七公大笑,道:「正巧我也有好多武功未用。你聽見過丐幫的打狗棒法沒有?」歐陽鋒一凜,心想:「打狗棒法的名字倒好像聽見過的,似乎厲害得緊,難道這老傢伙居然會使?但他和我這般拚命惡鬥,怎麼又不用?或許早已使過了。要不,他就壓根兒不會。」便道:「打狗棒法有甚麼了不起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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