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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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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耶律楚材等各已回房,正要安寢。完顏萍在大門上敲了兩下,朗聲說道:「完顏萍求見耶律齊耶律公子。」早有幾名侍衛奔過來,待要攔阻,耶律齊打開門來,說道:「完顏姑娘有何見教?」完顏萍道:「我再領教你的高招。」耶律齊心中奇怪:「怎地你如此不自量力?」於是側身讓開,右手一伸,說道:「請進。」 完顏萍進房拔刀,呼呼呼連環三招,刀風中夾著六招鐵掌掌法,這「一刀夾雙掌」自左右分進合擊。耶律齊左手下垂,右手劈打戳拿,將她三刀六掌盡數化解,心想:「怎生尋個法兒,叫她知難而退,永不再來糾纏?」 二人鬥了一陣,完顏萍正要使出楊過所授的三招,門外忽有一女子聲音叫道:「耶律齊,她要騙你使用左手,可須小心了。」正是陸無雙出聲呼叫。耶律齊一怔,完顏萍不等他會過意來,立時一招「雲橫秦嶺」削去,待他側身閃避,斗地伸出左手,「枯藤纏樹」,已抓住他右手,自己右手迴轉,橫刀猛往頸中抹去。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,耶律齊心中轉了幾轉:「定須救她?但她是在騙我用左手,我一使上左手,這條命就是交給她了。大丈夫死則死耳,豈能見死不救?」楊過逆料耶律齊的心思,只要突然出此三招,他非出左手相救不可,那知陸無雙從中搗亂,竟爾搶先提醒。本來這法子已然不靈,但耶律齊慷慨豪俠,明知這一出手相救,乃是自捨性命,危急之際竟然還是伸出左手,在完顏萍右腕上一擋,手腕翻處,奪過了她的柳葉刀來。 二人交換了這三招,各自躍後兩步。耶律齊不等她開口,將刀擲了過去,說道:「你已迫得我用了左手,你殺我便是,但有一事相求。」完顏萍臉色慘白,道:「什麼事?」耶律齊道:「求你別再加害家父。」完顏萍「哼」了一聲,慢慢走近,舉起刀來,燭光下只見他神色坦然,凜凜生威,見到這般男子漢的氣概,想起他是為了相救自己才用左手,這一刀那裏還砍得下去?她眼中殺氣突轉柔和,將刀子往地下一擲,掩面奔出。 *** 她六神無主,信步所之,直奔郊外,到了一條小溪之旁,望著淡淡的星光映在溪中,心中亂成一團。過了良久良久,嘆了一口長氣。 忽然身後也發出一聲嘆息。完顏萍一驚,轉過身來,只見一人站在身後,正是楊過。她叫了聲「楊大哥」,垂首不語。楊過上前握住她雙手,安慰她道:「要為父母報仇,原非易事,那也不必性急。」完顏萍道:「你都瞧見了?」楊過點點頭。完顏萍道:「以我這般無用之輩,報仇自然不易。我只要有你一半功夫,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。」 楊過攜著她手,和她並排坐在一棵大樹下,說道:「縱然學得我的武功,又有何用?你眼下雖不能報仇,總知道仇人是誰,日後豈無良機?我呢?連我爹爹是怎樣死的也不知,是誰害死他也不知,什麼報仇雪恨,全不用提。」 完顏萍一呆,道:「你父母也是給人害死的麼?」楊過嘆道:「我媽是病死的,我爹爹卻死得不明不白。我從來沒見過我爹爹一面。」完顏萍道:「那怎麼會?」楊過道:「我媽生我之時,我爹已經死了。我常問我媽,爹爹到底是怎麼死的,仇人是誰?我每次問起,媽媽總是垂淚不答,後來我就不敢再問啦。那時候我想,等我年紀大些再問不遲,那知道媽媽忽然一病不起。她臨死時我又問起。媽媽只是搖頭,說道:『你爹爹……你爹爹……唉,孩兒,你這一生一世千萬別想報仇。你答允媽,千萬不能想為爹爹報仇。』我又是悲傷,又是難過,大叫:『我不答允,我不答允!』媽一口氣轉不過來,就此死了。唉,你說我怎生是好啊?」他說這一番話原意是安慰完顏萍,但說到後來,自己也傷心起來。常言道:「殺父之仇,不共戴天」,人若不報父仇,乃是最大的不孝,終身蒙受恥辱,為世人所不齒。楊過連殺父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,這件恨事藏在心中鬱積已久,此時傾吐出來,語氣之中自是充滿了傷心怨憤。 完顏萍道:「是誰養大你的?」楊過道:「又有誰了?自然是我自己養自己。我媽死後,我就在江湖上東遊西蕩,這裏討一餐,那裏挨一宿,有時肚子餓得抵不住,偷了人家一個瓜兒薯兒,常常給人抓住,飽打一頓。你瞧,這裏許多傷疤,這裏的骨頭突出來,都是小時給打的。」一面說,一面捲起衣袖褲管給她看,星光朦朧下完顏萍瞧不清楚,楊過抓住了她手,在自己小腿的傷疤上摸去。完顏萍撫摸到他腿上凹凹凸凸的疤痕,不禁心中一酸,暗想自己雖然國破家亡,但父親留下不少親故舊部,金銀財寶更是不計其數,與他的身世相較,自己又是幸運得多了。 二人默然半晌,完顏萍將手輕輕縮轉,離開了他小腿,但手掌仍是讓他握著,低聲問道:「你怎能學了這一身高強武功?怎地又做了蒙古人的官兒?」楊過微微一笑,道:「我不是蒙古的官兒。我穿蒙古衣衫,只是為了躲避仇家追尋。」完顏萍喜道:「那好啊。」楊過道:「好什麼?」完顏萍臉上微微一紅,道:「蒙古人是我大金國的死對頭,我自然盼望你不是蒙古的官兒。」楊過握著她溫軟滑膩的手掌,大是心神不定,說道:「若是我做大金的官兒,你又對我怎樣?」 完顏萍當初見他容貌英俊,武功高強,本已有三分喜歡,何況在患難之際,得他誠心相助,後來聽了他訴說身世,更增了幾分憐惜,此時聽他說話有些不懷好意,卻也並不動怒,只嘆道:「若是我爹爹在世,你想要什麼,我爹爹總能給你。現下我爹娘都不在了,一切還說什麼?」 楊過聽她語氣溫和,伸手搭在她的肩頭,在她耳邊低聲道:「妹子,我求你一件事。」完顏萍芳心怦怦亂跳,已自料到三分,低聲問:「什麼?」楊過道:「我要親親你的眼睛,你放心!我只親你的眼睛,別的什麼也不犯你。」 完顏萍初時只道他要出口求婚,又怕他要有肌膚之親,自己若是拒卻,他微一用強,怎能是他對手?何況她少女情懷,一隻手被他堅強粗厚的手掌握著,已自意亂情迷,別說他用強,縱然毫不動粗,實在也是難以拒卻,那知他只說要親親自己的眼睛,不由得鬆了一口氣,可是心中卻又微感失望,略覺詫異,當真是中心栗六,其亂如絲了。她妙目流波,怔怔的望著他,眼神中微帶嬌羞。楊過凝視她的眼睛,忽然想起小龍女與自己最後一次分別之前,也曾這般又嬌羞又深情的望著自己,不禁大叫一聲,躍起身來。 完顏萍被他嚇了一跳,想問他為了什麼,又覺難以啟齒。 楊過心中混亂,眼前幌來幌去盡是小龍女的眼波。那日他見此眼波之時,尚是個混沌未鑿的少年,對小龍女又素來尊敬,以致全然不明其中含意,但自下得山來,與陸無雙共處幾日,此刻又與完顏萍耳鬢廝磨,驀地裏心中靈光一閃,恍然大悟,對小龍女這番柔情密意,方始領會,不由得懊喪萬端,幾欲在大樹上就此一頭撞死,心想:「姑姑對我如此一片深情,又說要做我妻子,我竟然辜負她的美意,此時卻又往何處尋她?」突然間大叫一聲,撲上去一把抱住完顏萍,猛往她眼皮上親去。 完顏萍見他如癡如狂,心中又驚又喜,但覺他雙臂似鐵,緊緊箍在自己腰裏,當下閉了眼睛,任他恣意領受那溫柔滋味,只覺他嘴唇親來親去,始終不離自己的左眼右眼,心想此人雖然狂暴,倒是言而有信,但不知他何以只親自己的眼睛?忽聽得楊過叫道:「姑姑,姑姑!」聲音中熱情如沸,卻又顯得極是痛楚。完顏萍正要問他叫什麼,忽然背後一個女子聲音說道:「勞您兩位的駕!」 楊過與完顏萍同時一驚,離身躍開,見大樹旁站著一人,身穿青袍。完顏萍心下怦怦亂跳,滿臉飛紅,低頭撫弄衣角,不敢向那人再瞧上一眼。楊過卻認得清楚,正是當日在小客店中盜驢引開李莫愁的那人,於自己和陸無雙實有救命之恩,見這人頭垂雙鬟,是個女郎,當即深深一躬,說道:「日前多蒙姑娘援手,大德難忘。」 那女郎恭恭敬敬的還禮,說道:「楊爺此刻,還記得那一同出死入生的舊伴麼?」楊過道:「你說是……」那女郎道:「李莫愁師徒適才將她擒了去啦!」楊過大吃一驚,顫聲道:「當真?她……她現下不礙事麼?」那女郎道:「一時三刻還不礙事。陸姑娘咬定那部秘本給丐幫拿了去,赤練魔頭便押著她去追討。諒來她性命一時無妨,折磨自然是免不了。」楊過叫道:「咱們快救她去。」那女郎搖頭道:「楊爺武功雖高,只怕還不是那赤練魔頭的對手。咱們枉自送了性命,卻於事無補。」 楊過在淡淡星光之下,見這青衣女郎的面目竟是說不出的怪異醜陋,臉上肌肉半點不動,倒似一個死人,教人一見之下,不自禁的心生怖意,向她望了幾眼,便不敢正視,心想:「這位姑娘為人這麼好,卻生了這樣一副怪相,實是可惜。我再看她面貌,難免要流露驚詫神色,那可就得罪她了。」問道:「不敢請教姑娘尊姓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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