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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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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凌波在破屋前後找了一遍,躍上屋頂。李莫愁料定是那牯牛作怪,當即追出屋去。黑暗中但見牛角上火光閃耀,已穿入了前面樹林。她在火光照映下見牛背上無人,看來陸無雙並非乘牛逃走,轉念一想:「是了,定是有人在外接應,趕這怪牛來分我之心,乘亂救了她去。」但一時之間不知向何方追去才是,當下腳步加快,片刻間已追上牯牛,縱身躍上牛背,卻瞧不出什麼端倪,立即蹤下,在牛臀上踢了一腳,撮口低嘯,與洪凌波通了訊號,一個自北至南,一個從西到東的追去。 這牯牛自然是楊過趕進屋去的。他聽到李莫愁師徒的聲音,當即溜出後門,站在窗外偷聽,只一句話,便知李莫愁是要來取陸無雙性命,靈機一動,奔到牯牛之旁,將陸無雙那柄給鐵鞭砸落在地的單刀拾起,再拾了幾根枯柴,分別縛上牛角,取火燃著了柴枝,伏在牛腹之下,手腳抱住牛身,驅牛衝進屋去,一把抱起陸無雙,仍是藏在牛腹底下逃出屋來。他行動迅捷,兼之那牯牛模樣古怪,饒是李莫愁精明,事出不意,卻也沒瞧出破綻。待得她追上牯牛,楊過早已抱著陸無雙躍入長草中躲起。 這一番顛動,陸無雙早痛得死去活來,於楊過怎樣相救、怎樣抱著她藏身在牛腹之下、怎樣躍入草叢,她都是迷糊不清,過了好一陣,神智稍復,「啊」的一聲叫了出來。楊過忙按住她口,在她耳邊低聲道:「別作聲!」只聽腳步聲響,洪凌波道:「咦,怎地一霎眼就不見了人?」遠處李莫愁道:「咱們走罷。這小賤人定是逃得遠了。」但聽洪凌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。陸無雙極是氣悶,又待呼痛,楊過仍是按住她嘴不放。 陸無雙微微一掙,發覺被他摟在懷內,又羞又急,正想出手打去。楊過在她耳邊低聲道:「別上當,你師父在騙你。」這句話剛說完,果然聽得李莫愁道:「當真不在此處。」說話聲音極近,幾乎就在二人身旁。陸無雙吃了一驚,心道:「若不是傻蛋見機,這番可沒命了!」原來李莫愁疑心她就藏在附近,口中說走,其實是施展輕功,悄沒聲的掩了過來。陸無雙險些中計。 *** 楊過側耳靜聽,這次她師徒倆才當真走了,鬆開按在陸無雙嘴上的手,笑道:「好啦,不用怕啦。」陸無雙道:「放開我。」楊過輕輕將她平放草地,說道:「我立時給你接好斷骨,咱們須得趕快離開此地,待得天明,可就脫不了身啦。」陸無雙點了點頭。楊過怕她接骨時掙扎叫痛,驚動李莫愁師徒,當即點了她的麻軟穴,伸手去解她衣上扣子,說道:「千萬別作聲。」 解開外衣後,露出一件月白色內衣,內衣之下是個杏黃色肚兜。楊過不敢再解,目光上移,但見陸無雙秀眉雙蹙,緊緊閉著雙眼,又羞又怕,渾不似一向的蠻橫模樣。楊過情竇初開,聞到她一陣陣處女體上的芳香,一顆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。陸無雙睜開眼來,輕輕的道:「你給我治罷!」說了這句話,又即閉眼,側過頭去。楊過雙手微微發顫,解開她的肚兜,看到她乳酪一般的胸脯,怎麼也不敢用手觸摸。 陸無雙等了良久,但覺微風吹在自己赤裸的胸上,頗有寒意,轉頭睜眼,卻見楊過正自癡癡的瞪視,怒道:「你……你瞧……瞧……什麼?」楊過一驚,伸手去摸她肋骨,一碰到她滑如凝脂的皮膚,身似電震,有如碰到炭火一般,立即縮手。陸無雙道:「快閉上眼睛,你再瞧我一眼,我……我……」說到此處,眼淚流了下來。 楊過忙道:「是,是。我不看了。你……你別哭。」果真閉上眼睛,伸手摸到她斷了的兩根肋骨,將斷骨仔細對準,忙拉她肚兜遮住她胸脯,心神略定,於是折了四根樹枝,兩根放在她胸前,兩根放在背後,用樹皮牢牢綁住,使斷骨不致移位,這才又扣好她裏衣與外衣的扣子,鬆了她的穴道。 陸無雙睜開眼來,但見月光映在楊過臉上,雙頰緋紅,神態忸怩,正自偷看她的臉色,與她目光一碰,急忙轉過頭去。此時她斷骨對正,雖然仍是疼痛,但比之適才斷骨相互銼軋時的劇痛已大為緩和,心想:「這傻蛋倒真有點本事。」她此時自已看出楊過實非常人,更不是傻蛋,但她一起始就對之嘲罵輕視,現下縱然蒙他相救,卻也不肯改顏尊重,當下問道:「傻蛋,你說怎生好?獃在這兒呢,還是躲得遠遠地?」楊過道:「你說呢?」陸無雙道:「自然走啊,在這兒等死麼?」楊過道:「到那兒去?」陸無雙道:「我要回江南,你肯不肯送我去?」楊過道:「我要尋我姑姑,不能去那麼遠。」陸無雙一聽,臉色沉了下來,道:「好罷,那你快走!讓我死在這兒罷。」 陸無雙若是溫言軟語的相求,楊過定然不肯答應,但見她目蘊怒色,眉含秋霜,依稀是小龍女生氣的模樣,不由得難以拒卻,心想:「說不定姑姑恰好到了江南,我送陸姑娘去,常言道好心有好報,天可憐見,卻教我撞見了姑姑。」他明知此事渺茫之極,只是無法拒絕陸無雙所求,只好向自己巧所辯解罷了,當下嘆了口氣,俯身將她抱起。 陸無雙怒道:「你抱我幹麼?」楊過笑道:「抱你到江南去啊。」陸無雙大喜,噗嗤一笑,道:「傻蛋,江南這麼遠,你抱得我到麼?」話雖這麼說,卻安安靜靜的伏在他懷裏,一動也不動了。 這時那頭大牯牛早奔得不知去向。楊過生怕給李莫愁師徒撞見,儘揀荒僻小路行走。他腳下迅捷,上身卻是穩然不動,全沒震痛陸無雙的傷處。陸無雙見身旁樹木不住倒退,他這一路飛馳,竟然有如奔馬,比自己空身急奔還要迅速,輕功實不在師父之下,心中暗暗驚奇:「原來這傻蛋身負絕藝,他小小年紀,怎能練到這一身本事?」不久東方漸白,她抬起頭來,見楊過臉上雖然骯髒,卻是容貌清秀,雙目更是靈動有神,不由得心中一動,漸漸忘了胸前疼痛,過了一陣,竟爾沉沉睡去。 待得天色大明,楊過有些累了,奔到一棵大樹底下,輕輕將她放下,自己坐在她身邊休息。陸無雙睜開眼來,淺淺一笑,說道:「我餓啦,你餓不餓?」楊過道:「我自然也餓,好罷,咱們找家飯店吃飯。」站起身來,又抱起了她,只是抱了半夜,雙臂微感酸麻,當下舉起她坐在自己肩頭,緩緩而行。 陸無雙兩隻腳在楊過胸前輕輕的一盪一盪,笑道:「傻蛋,你到底叫什麼名字?總不成在別人面前,我也叫你傻蛋。」楊過道:「我沒名字,人人都叫我傻蛋。」陸無雙慍道:「你不說就算啦!那你師父是誰?」楊過聽她提到「師父」二字,他對小龍女極是敬重,那敢輕忽玩鬧,正色答道:「我師父是我姑姑。」陸無雙信了,心道:「原來他是家傳的武藝。」又問:「你姑姑是那一家那一派?」楊過呆頭呆腦的道:「她是住在家裏的,派什麼的我可不知道啦。」陸無雙嗔道:「你裝傻!我問你,你學的是那一門子武功?」楊過道:「你問我家的大門嗎?怎麼說是紙糊的,那明明是木頭的。」陸無雙心下沉吟:「難道此人當真是個傻蛋?武功雖好,人卻癡呆麼?」於是溫言道:「傻蛋,你好好跟我說,你為什麼救我性命?」 楊過一時難以回答,想了一陣,道:「我姑姑叫我救你,我就救你。」陸無雙道:「你姑姑是誰?」楊過道:「姑姑就是姑姑。她叫我幹什麼,我就幹什麼。」陸無雙嘆了口氣,心想:「這人原來真是傻的。」本來已對他略有溫柔之意,此時卻又轉生厭憎。楊過聽她不再說話,問道:「你怎麼不說話啦?」陸無雙哼了一聲。楊過又問一句。陸無雙嗔道:「我不愛說話就不說話,傻蛋,你閉著嘴巴!」楊過知她此時臉色定然好看,只是她坐在自己肩頭,難以見到,不禁暗感可惜。 不多時,來到一個小市鎮。楊過找了一家飯店,要了飯菜,兩人相對而坐。陸無雙聞到他身上的牛糞氣息,眉頭一皺,道:「傻蛋,你坐到那邊去,別跟我一桌。」楊過笑了笑,走到另一張桌旁坐了。陸無雙見他仍是面向自己,心中煩躁,越瞧越覺此人傻得討厭,沉臉道:「你別瞧我。」指著遠處一張桌子道:「坐到那邊去。」楊過裂嘴一笑,捧了飯碗,坐在門檻上吃了起來。陸無雙道:「這才對啦。」她肚中雖餓,但胸口刺痛,難以下咽,只感一百個的不如意,欲待拿楊過出氣,他又坐得遠了,呼喝不著。 正煩惱間,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唱道:「小小姑娘做好事哪。」又有人接唱道:「施捨化子一碗飯哪!」陸無雙抬起頭來,只見四名乞丐一字排在門外,一齊望著自己,眼見這四人來意不善,心中暗暗吃驚。又聽第三個化子唱道:「天堂有路你不走哪!」第四個唱道:「地獄無門你進來喲!」四個乞丐唱的都是討飯的「蓮花落」調子,每人都是右手持一隻破碗,左手拿一根樹枝,肩頭負著四隻麻布袋子。陸無雙曾聽師姊閒談時說起,丐幫幫眾以所負麻袋數目分輩份高低,這四人各負四袋,那均是四袋弟子了,想起昨天在豺狼谷中相鬥的那韓陳二人,背上似乎各負五隻麻袋,比之眼前這四人還高了一級。自己若是身上無傷,對這四丐自是不懼,可是現下提筷子都沒力氣,卻如何迎敵?傻蛋輕功雖然了得,但這麼瘋瘋顛顛的,就算會武,也決不能高,一時不禁彷徨無計。 楊過自管自吃飯,對這四個化子恍若未見。他吃完了一碗,自行走到飯桶邊滿滿的又裝一碗,伸手到陸無雙面前的菜盤中抓起一條魚來,湯水魚汁,淋得滿桌都是,傻笑道:「嘻嘻,我吃魚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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