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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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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伯斯基道:「公主殿下要請中國皇帝陛下准許,兩國商人可以來往兩國國境,自由通商。」齊洛諾夫道:「兩國商人來往密了,公主就時時可以寫信送禮給大人。」韋小寶心道:「他媽的,又是一碗。」說道:「這麼說來,兩國通商,公主是為私不為公?」齊洛諾夫道:「是,是,完全是為了中國小孩大人。」韋小寶道:「現下我不是小孩子了,你們不可再叫甚麼中國小孩大人。」兩人一齊深深鞠躬,說道:「是,是!中國大人閣下。」韋小寶微微一笑,道:「好了,你們下去休息。我們要去尼布楚,你們隨著同去便是。」 兩人都是一驚,相互瞧了一眼,心想:「中國大軍到尼布楚去幹甚麼?難道是去攻城嗎?」韋小寶道:「你們放心。我答應了公主,兩國和好,不再打仗就是了。」兩人又一齊鞠躬,說道:「多謝中國小……不……大人閣下。」 華伯斯基又道:「公主聽說中國的橋樑造得很好,不論多寬的大江大河,都可以用大石頭造橋,下面不用石柱橋墩。公主心愛中國大人閣下,也愛上了中國的東西,因此請大人派幾名造橋的工匠技師去莫斯科,造幾座中國的神奇石橋。公主殿下天天見到中國石橋,在橋上走來走去散步,就好像天天見到大人閣下一般。」 韋小寶心想:「羅剎湯一碗一碗的灌來,再喝下去我可要嘔了。公主特別看中了我們中國的石橋,那是甚麼緣故?其中必有古怪,可不能上這羅剎狐狸精的當。」說道:「公主想念我,石橋是不用造的,工程太大。我送她幾條中國絲棉被、幾個中國枕頭便是,讓她抱住了睡覺,就好像每天晚上有中國大人閣下陪著她。」 兩名羅剎隊長對望了一眼,臉上均有尷尬之色。齊洛諾夫道:「這個……好像……」華伯斯基腦筋較靈,說道:「大人閣下的主意極高,中國絲棉被、中國枕頭就由我們帶去,公主抱不到中國大人閣下,抱一抱中國絲棉被、中國枕頭也是好的。不過絲棉被、枕頭過得幾年就破爛了,不及石橋牢固,因此建造石橋的技師,還是請大人派去。」 韋小寶聽他二人口氣,羅剎朝廷對造橋技師需求殷切,料想必有陰謀詭計。他不知中國造橋技術當時甲於天下,外國人來到中國,一見到建構宏偉的石橋,必定嘖嘖稱異,讚賞不止,何以拱橋能橫越江面,其下不需支柱,更覺神奇莫測。羅剎人盼望學到這門造橋方法,倒是出於艷羨中國科學技術之心,並無其他陰謀。 (按:康熙十五年,俄國派斯巴塔雷 N. G. Spatnary 為欽差,率同寶石專家、藥材專家來北京,提出要求多項,其中一條為:「中國准許俄國借用築橋技師。」該欽差因不肯向康熙磕頭,被清廷驅逐回國。) 韋小寶心想:「你們越是想要的東西,老子越是不能給你。」說道:「知道了,下去罷!」 兩名隊長不敢再說,行禮退出。 *** 不一日,羅剎欽差大臣費要多羅在尼布楚城得報清軍大至,忙差人送信,請清軍在原地駐紮,他立即過來相會。(按:羅剎國議和欽差的姓名是費要多羅·果羅文 Fedor A. Golovin,當時不知西人名先姓後之習,故中國史書稱之為費要多羅。) 韋小寶道:「不用客氣了,還是我們來拜客罷!」清軍浩浩蕩蕩開抵尼布楚城下。薩布素、朋春、馬喇分統人馬,繞到尼布楚城北、城南、城西把守住了要道,既截斷了尼布楚羅剎軍的退路,又阻住西來援軍。韋小寶親統中軍屯駐城東。中軍流星炮射上天空,四面號炮齊響。 尼布楚城中羅剎大臣、軍官、士卒望見清軍雲集圍城,軍容壯盛,無不氣為之奪。費要多羅當即備了禮物,派人送到清軍軍中,並致書中國欽差大臣,說道兩國皇帝已決定罷兵議和,此次會晤專為簽訂和約,雙方軍隊不宜相距過近,以免引起衝突,有失兩國交好之意。 韋小寶和眾大臣商議。眾人都說中華上國不宜橫蠻,須當先禮後兵。韋小寶於是下令退兵數里,駐在什耳喀河以東;又令尼布楚城北、西、南三面的清軍退入山中候令。 費要多羅見清軍後撤,略為寬心,又再寫了一通文書,提出四點相會的條件:一、會見之所設於尼布楚城與什耳喀河之間的中央;二、會見之日,兩國欽差各帶隨員四十人;三、兩國各出兵五百,俄軍列於城下,清軍列於河岸;四、兩國使節之護衛親兵各以二百六十人為限,除刀劍外,不准攜帶火器。他所以提這四個條件,因清軍勢大,俄軍人少,倘若雙方不限人數,俄軍必處下風。但羅剎兵火器厲害,如雙方兵員相等,俄兵即佔優勢,料想對方不允,因此先行提出,規定衛兵只可攜帶刀劍。文書中又建議次日相會。 韋小寶和眾大臣商議後,認為可行,當即接納,連夜派兵搭起篷帳,作為會所。 次日清晨,韋小寶、索額圖、佟國綱等欽差帶同隨員,率了二百六十名藤牌手,來到會所。只見尼布楚城城門開處,二百餘騎哥薩克兵手執長刀,擁簇著一群羅剎官員馳來。這隊騎兵人高馬大,威風凜凜,清軍的藤牌手都是步兵,相形之下,聲勢大為不如。 佟國綱罵道:「他奶奶的,羅剎鬼狡猾得很,第一步咱們便上了當。說好大家只帶二百六十名衛兵,就只忘了說騎兵步兵。他們便多了二百六十匹馬。」索額圖道:「這件事提醒了咱們,跟羅剎鬼打交道,可得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,只疏忽得半分,便著了道兒。」 說話之間,羅剎兵馳到近前。佟國綱道:「咱們遵照皇上囑咐,事事要顧全中華上國是禮義之邦,大家下馬罷。」韋小寶道:「好,大家下馬。」眾人一齊下馬,拱手肅立。羅剎欽差費要多羅見狀,一聲令下,眾官員也俱下馬,鞠躬行禮。雙方走近。 費要多羅說道:「俄羅斯國欽差費要多羅,奉沙皇之命,敬祝大清國皇帝聖躬安康。」韋小寶學著他的說話,也道:「大清國欽差韋小寶,奉大皇帝之命,敬祝羅剎國沙皇聖躬安康。」再加上一句:「又祝攝政女王蘇菲亞公主殿下美麗快樂。」費要多羅微微一笑,心想:「大清皇帝祝我們公主美麗快樂,這句頌詞倒也希奇古怪,不過公主倘若聽到了,想必喜歡。」兩人互致頌詞,介紹副使。雙方譯員譯出。 韋小寶見羅剎官員肅立恭聽,倒也禮貌周到,但二百六十名哥薩克騎兵昂然騎在馬背,手持長刀,列成隊形,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情,隱隱有威脅之勢,越看越有氣,說道:「你們的衛兵太也無禮,見了中國大人閣下,怎不下馬?」他說羅剎話文法顛倒,詞句錯漏,但在惱怒之下,不及等譯員譯述,羅剎話衝口而出。費要多羅道:「敝國的規矩,騎兵在部隊之中,就是見到了沙皇陛下,也不用下馬的。」 韋小寶道:「這是中國地方,到了中國,就得行中國規矩。」費要多羅搖頭道:「對不起,閣下錯了。這是俄羅斯沙皇的領地,不是中國的地方。」韋小寶道:「這明明是中國地方,是你們強行佔去的。」費要多羅道:「對不起,中國欽差大臣閣下誤會了。這是俄國沙皇的領地。尼布楚城是俄羅斯人築的。」 兩國此次會議,原是劃界爭地,當地屬中屬俄,便是關鍵的所在。兩個欽差大臣剛一見面,還沒入帳開始談判,就起了爭執。 韋小寶道:「你們羅剎人在中國地方築了一座城池,這地方就算是你們的了,天下那有這個道理?」費要多羅道:「這是俄國地方,俄羅斯人在這裏築城,中國人不在這裏築城,這就證明這是俄國地方。中國欽差大臣閣下說這是中國地方,不知有甚麼證據?」 尼布楚一帶向來無所管束,中俄兩國疆界也迄未劃分,到底屬中屬俄,本來誰也沒有證據。韋小寶聽他問到這句話,不禁為之語塞,待要強辯,苦於說羅剎話辭不達意,尋常應答已感艱難,要巧言舌辯,如何能夠?心中一怒,說道:「這是中國地方,證據多得很。」跟著便以揚州話罵道:「辣塊媽媽,我入你羅剎鬼子十七八代老祖宗。」這一句話出口,揚州的罵人粗話便流水價滔滔不絕,將費要多羅的高祖母、曾祖母、以至祖母、母親、姊妹、外婆、姨媽、姑母,人人罵了個狗血淋頭。羅剎國費家女性,無一倖免。 中俄雙方官員見中國欽差大臣發怒,無不駭然。只是他說話猶似一長串爆竹一般,別說費要多羅莫名其妙,連中國官員和雙方譯員也是茫然不解。韋小寶這些罵人的說話,全是揚州市井間最粗俗低賤的俗語,揚州的紳士淑女就未必能懂得二三成,索額圖、佟國綱等或為旗人,或為久居北方的武官,卻如何理會得? 韋小寶大罵一通之後,心意大暢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 費要多羅雖然不懂他言語,但揣摩神色語氣,料想必是發怒,忽見他又縱聲大笑,更加摸不著頭腦,問道:「請問貴使長篇大論,是何指教?貴使言辭深奧,敝人學識淺陋,難以通解,請你逐句慢慢的再說一遍,以便領教。」韋小寶道:「我剛才說,你太也不講道理。我要你的祖母來做甜心,做老婆。」 費要多羅微笑道:「我祖母是莫斯科城出名的美人兒,她是彼得洛夫斯基伯爵的女兒。原來中國大人閣下也聽到過我祖母的艷名,敝人實在不勝榮幸之至。只可惜我祖母已死了三十八年啦。」韋小寶道:「那麼我要你母親做我的甜心,做我老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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