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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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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還道他使甚麼厲害家數,急忙躍出逃開。只聽得洪教主喘息道:「阿荃,阿荃,你……你過來。」洪夫人向他走近幾步,但離他身前一丈多遠便站住了。洪教主道:「你肚裏……的孩子,究竟……究竟是誰的?」洪夫人搖頭道:「你何必定要知道?」說著忍不住斜眼向韋小寶瞧了一眼,臉上一陣暈紅。 洪教主又驚又怒,喝道:「難道……難道是這小鬼?」洪夫人咬住下唇,默不作聲,那顯然便是默認了。洪教主大叫:「我殺了這小鬼!」縱身向韋小寶撲去。 但見洪教主滿臉是血,張開大口,露出殘缺不全的焦黃牙齒,雙手也滿是鮮血淋漓,這般撲將過來,韋小寶只嚇得魂不附體,縮身一竄,又從洪夫人胯下鑽了過去,躲在她身後。 洪夫人雙臂張開,正面對著洪教主,淡淡的道:「你威風了一世,也該夠了!」 洪教主身在半空,最後一口真氣也消得無影無蹤,拍撻一聲,摔在洪夫人腳邊,惡狠狠的道:「我是教主,你們……你們都該聽我……聽我的話,為甚麼……為甚麼……都反我?你們……你們都不對,只有……只有我對。我要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,只有我一人才……才仙福永享……壽……與天……天……天……」最後這個「齊」字終於說不出口,張大了口,就此氣絕,雙目仍是大睜。 *** 韋小寶爬開幾步,翻身躍起,又逃開數丈,這才轉身,只見洪教主躺在地下毫不動彈,過了良久,走上兩步,擺定了隨時發足奔逃的姿式,問道:「他死了沒有?」洪夫人嘆了口氣,輕聲道:「死了。」韋小寶又走上兩步,問道:「他……他怎麼不閉上眼?」 突然間拍的一聲響,臉上重重吃了個耳光,跟著右耳又被扭住,正是建寧公主。她又在韋小寶屁股上踢了一腳,罵道:「你這小王八蛋,他不閉眼,因為你偷了他老婆。你……你怎麼又跟這不要臉的女人勾搭上了。」 洪夫人哼了一聲,伸手提起建寧公主後領,拍的一聲,也重重打了她個耳光,一揮手,公主向後便跌。這一來韋小寶可就苦了,公主右手仍是扭住他耳朵,她身子後跌,只帶得韋小寶耳朵劇痛,撲在她身上。洪夫人喝道:「你說話再沒規矩,我立刻便斃了你。」 公主大怒,跳起身來,便向洪夫人衝去。洪夫人左足一勾,公主又撲地倒了。公主第三次衝起再打,又給摔了個觔斗,終於知道自己武功跟人家實在差得太遠,坐在地下,又哭又罵。她可不敢罵洪夫人,口口聲聲只是:「小王八蛋!死太監!小畜生!臭小桂子!」 韋小寶撫著耳朵,只覺滿手是血,原來耳朵根已被公主扯破了長長一道口子。 洪夫人低聲道:「我跟他總是夫妻一場,我把他安葬了,好不好?」語聲溫柔,竟是向韋小寶懇求准許一般。韋小寶又驚又喜,忙道:「好啊,自該將他葬了。」拾起地下的一根判官筆,和洪夫人兩人在沙灘上掘坑,方怡和沐劍屏過來相助,將洪教主的屍身埋入。 洪夫人跪下磕了幾個頭,輕聲說道:「你雖然強迫我嫁你,可是……可是成親以來,你自始至終待我很好。我卻從來沒真心對你。你死而有知,也不用放在心上了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不禁淚水撲簌簌的掉了下來。 她怔怔的悄立片刻,拭乾了眼淚,問韋小寶道:「咱們就在這裏住下去呢,還是回中原去?」韋小寶搔頭道:「這地方萬萬住不得,洪教主、陸先生他們的惡鬼,非向我們索命不可,當真乖乖不得了。不過回去中原,小皇帝又要捉我殺頭,最好……最好是找個太平的地方躲了起來。」突然間想到一個所在,喜道:「有了。咱們去通吃島,那裏既沒惡鬼,小皇帝又找我不到。」洪夫人問道:「通吃島在那裏?」韋小寶向西一指,笑道:「那邊這個小島,我叫它通吃島。」洪夫人點頭道:「你既喜歡去,那就去罷。」不知如何,對他竟是千依百順。 韋小寶大樂,叫道:「去,去,大家一起都去!」過去扶起公主,笑道:「大夥兒上船罷!」公主揮手便是一掌,韋小寶側頭躲過。公主怒道:「你去你的,我不去!」韋小寶道:「這島上有許多惡鬼,無頭鬼,斷腳鬼,有給大炮轟出了腸子的拖腸鬼,有專摸女人大肚子的多手鬼……」公主聽得害怕之極,頓足道:「還有你這專門胡說八道的嚼蛆鬼。」左足飛出,在韋小寶屁股上重重一腳。韋小寶「啊」的一聲,跳起身來。 洪夫人緩步走過去。公主退開幾步。洪夫人道:「以後你再打韋公子一下,我打你十下,你踢他一腳,我踢你十腳。我說過的話,從來算數。」公主氣得臉色慘白,怒道:「你是他甚麼人,要你這般護著他?你……你自己老公死了,就來搶人家的老公。」方怡插口道:「你自己的老公,還不也死了?」公主怒極,罵道:「小賤人,你的老公也死了。」 洪夫人緩緩的道:「以後你再敢說一句無禮的言語,我叫你一個人在這島上,沒一個人陪你。」公主心想這潑婦說得出做得到,當真要自己一個人在這島上住,這許多拖腸鬼、多手鬼擁將上來,那便如何是好?她一生養尊處優,頤指氣使,這時只好收拾起金枝玉葉的橫蠻脾氣,乖乖的不再作聲。韋小寶大喜,心想:「這個小惡婆娘今日遇到了對頭,從此有人制住她,免得她一言不合,伸手便打。」舉手摸摸自己被扯傷的耳朵,兀自十分疼痛。 洪夫人對方怡道:「方姑娘,請你去吩咐船夫,預備開船。」方怡道:「是。」又道:「夫人怎地對屬下如此客氣,可不敢當。」洪夫人微笑道:「咱們今後姊妹相稱,別再甚麼夫人屬下的了。你叫我荃姊姊,我就叫你怡妹妹罷。那毒丸的解藥,上船後就給你服,從此以後,再也不用擔心了。」方怡和沐劍屏都歡喜之極。 一行人上得船來,舟子張帆向西。韋小寶左顧右盼,甚是得意。洪夫人果然取出解藥,給方怡服了,又打開船上鐵箱,取出韋小寶的匕首、「含沙射影」暗器、銀票等物,還了給他。曾柔等人的兵刃也都還了。 韋小寶笑道:「今後我也叫你荃姊姊,好不好?」洪夫人喜道:「好啊。咱們排一排年紀,瞧是誰大誰小。」各人報了生日年月,自然是洪夫人蘇荃最大,其次是方怡,更其次是公主。曾柔,沐劍屏和韋小寶三人同年,曾柔大了他三個月,沐劍屏小了他幾天。 蘇荃、方怡等四女姊姊妹妹的叫得甚是親熱,只公主在一旁含怒不語。蘇荃道:「她是公主殿下,不願跟我們平民百姓姊妹相稱,大家還是稱她為公主殿下罷。」公主冷冷的道:「我可不敢當。」想到她們聯群結黨,自己孤零零的,而這沒良心的死太監小桂子,看來也是向著她四人的多,向著自己的少,傷心之下,忍不住放聲大哭。 韋小寶挨到她身邊,拉著她手安慰,柔聲道:「好啦,大家歡歡喜喜的,別哭……」公主揚起手來,一巴掌打了過去,猛地裏想起蘇荃說過的話來,這一掌去勢甚重,無法收住,只得中途轉向,拍的一聲,卻打在自己胸口,「啊」的一聲,叫了出來。眾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。公主更是氣苦,伏在韋小寶懷裏大哭。韋小寶笑道:「好啦,好啦。大家不用吵架,咱們來賭,我來做莊。」 可是在洪教主的鐵箱中仔細尋找,韋小寶那兩顆骰子卻再也找不到了,自是陸高軒在搜查他身邊之時,將兩顆骰子隨手拋了。韋小寶悶悶不樂。蘇荃笑道:「咱們用木頭來雕兩粒骰子罷。」韋小寶道:「木頭太輕,擲下去沒味道的。」 曾柔伸手入懷,再伸手出來時握成了拳頭,笑道:「你猜這是甚麼?」韋小寶道:「猜銅錢嗎?那也好。總勝過了沒得賭。」曾柔笑道:「你猜幾枚?」韋小寶笑道:「三枚。」曾柔攤開手掌,一隻又紅又白的手掌中,赫然是兩粒骰子。韋小寶「啊」的一聲大叫,跳起身來,連問:「那裏來的?那裏來的?」曾柔輕笑一聲,把骰子放在桌上。 韋小寶一把搶過,擲了一把又一把,興味無窮,只覺這兩枚骰子兩邊輕重時時不一,顯是灌了水銀的假骰子,心想曾柔向來斯文靦腆,怎會去玩這假骰子騙人錢財?一凝思間,這才想起,心下一陣喜歡,反過左手去摟住了她腰,在她臉上一吻,笑道:「多謝你啦,柔姊姊,多虧你把我這兩顆骰子一直帶在身邊。」 曾柔滿臉通紅,逃到外艙。原來那日韋小寶和王屋派眾弟子擲骰賭命,放了眾人,曾柔臨出營帳時向他要了這兩顆骰子去。韋小寶早就忘了,曾柔卻一直貼身而藏。 骰子雖然有了,可是那幾個女子卻沒一個有賭性,雖然湊趣陪他玩耍,但賭注既小,輸贏又是漫不在乎,玩不到一頓飯功夫,大家就毫不起勁,比之在揚州的妓院、賭場、宮中、軍中等處的濫賭狠賭,局面實有天壤之別。韋小寶意興索然,嚷道:「不玩了,不玩了,你們都不會的。」想起今後在通吃島避難,雖有五個美人兒相陪,可是沒錢賭,沒戲聽,這日子可也悶得很。再說,在島上便有千萬兩金子、銀子,又有何用?金銀既同泥沙石礫一般,贏錢也就如同泥沙石礫了。而雙兒生死如何,阿珂又在何處,時時掛在心頭,豈能就此撇下她兩個不理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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