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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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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良棟不讀兵書,但久經戰陣,經歷極富,聽韋小寶問起,只道是考較自己本事。當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:說得興起,將書架上的四書五經一部部搬將下來,佈成山峰、山谷、河流、道路之形,打仗時何處埋伏、何處佯攻、何處攔截、何處衝擊,一一細加解釋。他說的是雙方兵力相等的戰法。 韋小寶問道:「如果敵人只一千多人,咱們卻有五千兵馬,要怎麼進攻,便能必勝?」趙良棟道:「打仗必勝,那是沒有的。不過我們兵力多了敵人幾倍,如果是由小將來帶,倘若再打輸了,那還算是人麼?總要將敵人盡數生擒活捉,一個也不漏網才好。」 韋小寶命家丁去取了幾千文銅錢來,當作兵馬。趙良棟便布起陣來。 *** 韋小寶將他的話記在心中,當晚留他在府中歇宿。次日去見康熙,依樣葫蘆,便在上書房中布起陣來。韋小寶不敢胡亂搬動皇帝的書籍,大致粗具規模,也就是了。 康熙沉思半晌,問道:「這法子是誰教你的?」韋小寶也不隱瞞,將趙良棟之事說了。康熙聽說明珠連夜召了二十幾名大鬍子軍官,從天津趕來,供他挑選,不由得哈哈大笑,問道:「你又怎知趙良棟有本事?」 韋小寶可不敢說由於這大鬍子不拍馬屁,自己是馬屁大王,這秘訣決不能讓皇帝知道,便道:「上次皇上派奴才去天津,我見這大鬍子帶的兵操得很好,心想總有一日要對吳三桂用兵,這大鬍子倒是個人才。」 康熙點點頭道:「你念念不忘對付吳三桂,那就好得很。朝裏那些老頭子啊,哼,念念不忘就是怎樣討好吳三桂,向他索取賄賂。那趙良棟現今是副將,是不是?你回頭答應他,一力保薦他升官,我特旨升他為總兵,讓他承你的情,以後盡心幫你辦事。」 韋小寶喜道:「皇上體貼臣下,當真無微不至。」 他回到伯爵府,跟趙良棟說了。過得數日,兵部果然發下憑狀,升趙良棟為總兵,聽由都統韋小寶調遣。趙良棟自是感激不盡,心想跟著這位少年上司,不用拍馬屁而升官甚快,實是人生第一大樂事。 *** 這些日中,朝中大臣等待三藩是奉旨撤藩、還是起兵造反的訊息,心下都惶惶不安。 這日韋小寶正和趙良棟在府中談論,有人求見,卻是額駙吳應熊請去府中小酌。那請客的親隨說道:「額駙很久沒見韋大人,很是牽掛,務請韋大人賞光。額駙說,謝媒酒還沒請您老人家喝過呢。」 韋小寶心想:「這駙馬爺有名無實,謝甚麼媒?不過說到這個『謝』字,你們姓吳的總不能請我喝一杯酒就此了事,不妨過去瞧瞧,順手發財,有何不可。」當下帶了趙良棟和驍騎營親兵,來到額駙府中。 吳應熊與建寧公主成婚後,在北京已有賜第,與先前暫居時的局面又自不同,吳應熊帶著幾名軍官,出大門迎接,說道:「韋大人,咱們是自己兄弟,今日大家敘敘,也沒外客。剛從雲南來了幾位朋友,正好請他們陪趙總兵喝酒。」 幾名軍官通名引見,一個留著長鬚、形貌威重的是雲南提督張勇;另外兩個都是副將,神情悍勇的名叫王進寶,溫和恭敬的名叫孫思克。 韋小寶拉著王進寶的手,說道:「王大哥,你是寶,我也是寶,不過你是大寶,我是小寶。咱哥兒倆『寶一對』,有殺沒賠。」雲南三將都哈哈大笑起來,見韋小寶性子隨和,均感欣喜。韋小寶對張勇道:「張大哥,上次兄弟到雲南,怎麼沒見到你們三位啊?」張勇道:「那時候王爺恰好派小將三人出去巡邊,沒能在昆明侍候韋大人。」韋小寶道:「唉,甚麼大人、小將的,大家爽爽快快,我叫你張大哥,你叫我韋兄弟,咱們這叫做『哥倆好,喜相逢』!」張勇笑道:「韋大人這般說,我們可怎麼敢當?」 幾個人說笑著走進廳去,剛坐定,家人獻上茶來,另一名家丁過來向吳應熊道:「公主請額駙陪著韋大人進去見見。」韋小寶心中怦的一跳,心想:「這位公主可不大好見。」想到昔日和她同去雲南,一路上風光旖旎,有如新婚夫婦一般,不由得熱血上湧,臉上紅了起來。吳應熊笑道:「公主常說,咱們的姻緣是韋大人撮成的,非好好敬一杯謝媒酒不可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向張勇等說道:「各位寬坐。」陪著韋小寶走進內堂。 經過兩處廳堂,來到一間廂房,吳應熊反手帶上了房門,臉色鄭重,說道:「韋大人,這一件事,非請你幫個大忙不可。」韋小寶臉上又是一紅,心想:「你給公主閹了,做不來丈夫,要我幫這大忙嗎?」囁囁嚅嚅的道:「這個……這個……有些不大好意思罷。」吳應熊一愕,說道:「若不是韋大人仗義援手,解這急難,別人誰也沒此能耐。」韋小寶神色更是忸怩,心想:「定是公主逼他來求我的,否則為甚麼非要我幫手不可,別人就不行?」 吳應熊見韋小寶神色有異,只道他不肯援手,說道:「這件事情,我也明知十分難辦,事成之後,父王和兄弟一定不會忘了韋大人給我們的好處。」韋小寶心想:「為甚麼連吳三桂也要感激我?啊,是了,吳三桂定是沒孫子,要我幫他生一個。是不是能生孫子,那可拿不準啊。」說道:「駙馬爺,這件事是沒把握的。王爺跟你謝在前頭,要是辦不成,豈不是對不起人?」吳應熊道:「不打緊,不打緊。韋大人只要盡了力,我父子一樣承情,就是公主,也是感激不盡。」韋小寶笑道:「你要我賣力,那是一定的。」隨即正色道:「不論成與不成,我一定守口如瓶,王爺與額駙倒可放一百二十個心。」 吳應熊道:「這個自然,誰還敢洩漏了風聲?總得請韋大人鼎力,越快辦成越好。」 韋小寶微笑道:「也不爭在這一時三刻罷?」突然想起:「啊喲,不對!我幫他生個兒子倒不打緊,他父子倆要造反,不免滿門抄斬。那時豈不是連我的兒子也一刀斬了?」隨即又想:「小皇帝不會連建寧公主也殺了,公主的兒子,自然也網開這麼兩面三面。」 吳應熊見他臉色陰晴不定,走近一步,低聲道:「削藩的事,消息還沒傳到雲南,張提督他們是不知道的。韋大人若能趕著在皇上跟前進言,收回削藩的成命,六百里加急文書趕去雲南,準能將削藩的上諭截回來。」韋小寶一愕,問道:「你……你說的是削藩的事?」吳應熊道:「是啊,眼前大事,還有大得過削藩的?皇上對韋大人,可說得是言聽計從,只有韋大人出馬,才能挽狂瀾於既倒。」 韋小寶心想:「原來我全然會錯了意,真是好笑。」忍不住哈哈大笑。 吳應熊愕然道:「韋大人為甚麼發笑?是我的話說錯了麼?」韋小寶忙道:「不是,不是。對不住,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好笑。」吳應熊臉上微有慍色,暗暗切齒:「眼前且由得你猖狂,等父王舉起義旗,一路勢如破竹的打到北京,拿住了你這小子,瞧我不把你千刀萬剮才怪。」 韋小寶道:「駙馬爺,明兒一早,我便去叩見皇上,說道吳額駙是皇上的妹夫,平西王是皇上的尊親,就算不再加官晉爵,總不能削了尊親的爵位,這可對不起公主哪。」 吳應熊喜道:「是,是。韋大人腦筋動得快,一時三刻之間,就想了大條道理出來,一切拜託。咱們這就見公主去。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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