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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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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兒道:「我不會結爺們的辮子,不知結得對不對?」韋小寶將辮子拿到胸前一看,道:「好極了。我最不愛結辮子,你天天能幫我結辮子就好了。」雙兒道:「我可沒這福氣。你是大英雄。我今天給你結一次辮子,已經是前世修到的了。」韋小寶道:「啊喲,別客氣啦,你這樣一位俏佳人給我結辮子,我才是前世敲穿了十七八個大木魚呢。」 雙兒臉上一紅,低聲道:「我說的是真心話,你卻拿人家取笑。」韋小寶道:「沒有,沒有,我說的也是真心話。」雙兒微微一笑,說道:「三少奶說,桂相公要是願意,請你勞駕到後堂坐坐。」韋小寶道:「好,你三少爺不在家麼?」雙兒「嗯」了一聲,輕輕的道:「故世啦!」 韋小寶想到了許多間屋中的靈堂,心中一寒,不敢再問,跟著她來到後堂一間小小花廳之中,坐下後,雙兒送上一碗熱茶。韋小寶心中打鼓,不敢再跟她說笑。 *** 過了一會,只聽得步聲輕緩,板壁後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少婦,說道:「桂相公一路辛苦了。」說著深深萬福,禮數甚是恭謹。韋小寶急忙還禮,道:「不敢當。」那少婦道:「桂相公請上座。」 韋小寶見這少婦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,不施脂粉,臉色蒼白,雙眼紅紅地,顯是剛哭泣過來,燈下見她赫然有影,雖然陰森森地,卻多半不是鬼魅,心下忐忑不安,應道:「是,是!」側身在椅上坐下,說道:「三少奶,多謝你的湖州粽子,真正好吃得很。」 那少婦道:「亡夫姓莊,三少奶的稱呼可不敢當。桂相公在宮裏多年了?」韋小寶心想:「剛才黑暗之中,有個女人來問殺鰲拜之事,我認了是我殺的,他們就派了個小丫頭送粽子給我吃。看來這一寶是押對了。」說道:「也不過一年多些。」莊夫人道:「桂相公手刃奸相鰲拜的經過,能跟小女子一說嗎?」 韋小寶聽她把鰲拜叫作「奸相」,更是放心,好比手中已拿了一對至尊寶,不論別的兩張是甚麼牌,翻出牌來,總之是有殺無賠,最多是和局。當下便將康熙如何下令擒拿、鰲拜如何反抗,眾小監如何一擁而上,卻給他殺死數人,自己如何用香爐灰迷了他眼睛這才擒住等情說了,只是康熙拔刀傷他,卻說作是自己冷不防在鰲拜背上狠狠刺了一刀。 莊夫人不發一言,默默傾聽,聽到韋小寶如何撒香爐灰迷住鰲拜眼睛、刀刺其背、搬銅香爐砸頭而將他擒住,不由得輕輕吁了口氣。韋小寶聽慣了說書先生說書,何處當頓,何處當揚,關竅拿捏得恰到好處,何況這事他親身經歷,種種細微曲折之處,說得甚是詳盡,再加些油鹽醬醋,聽他說這故事,只怕比他當時擒拿鰲拜,還多了幾分驚心動魄。 莊夫人道:「原來是這樣的。外邊傳聞,那也不盡不實得很,說甚麼桂相公武功了得,跟鰲拜大戰三百回合,使了絕招將他制伏。想那鰲拜號稱『滿洲第一勇士』,桂相公武功再高,終究年紀還小。」 韋小寶笑道:「當真打架,就有一百個小桂子,也不是這奸賊的對手。」 莊夫人道:「後來鰲拜卻又是怎樣死的?」 韋小寶心想:「這三少奶十之八九不是女鬼,那麼必是武林中人。不必扯謊之時,就不可扯謊,以免辛辛苦苦贏來的錢,一鋪牌又輸了出去。」於是據實將如何康熙派他去察看鰲拜、如何碰到天地會來攻打康親王府、自己如何錯認來人是鰲拜部屬、如何奮身鑽入囚室、殺了鰲拜等情一一說了,最後說道:「這些人原來是鰲拜的對頭,是天地會青木堂的英雄好漢。他們見我殺了鰲拜,居然對我十分客氣,說替他們報了大仇。」 莊夫人點頭道:「桂相公所以得蒙陳總舵主收為弟子,又當了天地會青木堂香主,原來都由於此。」 韋小寶心想:「你都知道了,還問我幹甚麼?」說道:「我卻是胡裏胡塗,甚麼也不懂的。做天地會青木堂香主,那也是有名無實得緊。」他不知莊夫人與天地會是友是敵,先來個模棱兩可再說。 莊夫人沉思半晌,說道:「桂相公當時在囚室中殺死鰲拜,用的是甚麼招數,可以使給我看看嗎?」 韋小寶見她眼神炯炯有光,心想:「這女子邪門得緊,我如胡說八道,大吹牛皮,多半要拆穿西洋鏡,還是老老實實的為高。」當下站起身來,說道:「我又有甚麼屁招數了?」雙手比劃,說道:「當時我嚇得魂不附體,亂七八糟,就是這麼幾下。」 莊夫人點點頭,說道:「桂相公請寬坐。」說著站起身來,又道:「雙兒,咱們的桂花糖,怎麼不去拿些來請桂相公嚐嚐?」說著向韋小寶萬福為禮,走進內堂。 韋小寶心想:「她請我吃糖,自然沒有歹意了。」終究有些不放心:「這三少奶雖然看來不像女鬼,也說不定她道行高,鬼氣不露。」 雙兒走進內堂,捧了一隻青花高腳瓷盤出來,盤中裝了許多桂花糖、松子糖,微笑道:「桂相公,請吃糖。」將瓷盤放在桌上,回進內堂。 韋小寶坐在花廳,吃了不少桂花糖、松子糖,只盼快些天亮。 過了良久,忽聽得衣衫簌簌之聲,門後、窗邊、屏風畔多了好多雙眼睛,在偷偷向他窺看,似乎都是女子的眼睛,黑暗之中,難以分辨是人是鬼,只看得他心中發毛。 忽聽得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在長窗外說道:「桂相公,你殺了奸賊鰲拜,為我們眾家報了血海深仇,大恩大德,不知何以報答。」長窗開處,窗外數十名白衣女子羅拜於地。 韋小寶吃了一驚,急忙答禮。只聽得眾女子在地下鼕鼕磕頭,他也磕下頭去,長窗忽地關了。那老婦說道:「恩公不必多禮,未亡人可不敢當。」但聽得長窗外眾女子嗚咽哭泣之聲大作。 韋小寶毛骨悚然,過了一會,哭泣之聲漸漸遠去,這些女子便都散了。他如夢如幻,尋思:「到底是人還是鬼?看來……看來……」 過了一會,莊夫人從內堂出來,說道:「桂相公,請勿驚疑。這裏所聚居的,都是被鰲拜所害忠臣義士的遺屬,大家得知桂相公手刃鰲拜,為我們得報大仇,無不感恩。」 韋小寶道:「那麼莊三爺也……也是為鰲拜所害了?」莊夫人低頭道:「正是。這裏人人泣血痛心,日夜俟機復仇,想不到這奸賊惡貫滿盈如此之快,竟然死在桂相公的手下。」韋小寶道:「我又有甚麼功勞了,也不過是剛剛碰巧罷了。」 雙兒將他那個包袱捧了出來,放在桌上。莊夫人道:「桂相公,你的大恩大德,實難報答,本當好好款待,才是道理。只是孀居之人,頗有不便,大家商議,想送些薄禮,聊表寸心,但桂相公行囊豐足,身攜巨款,我們鄉下地方,又有甚麼東西是桂相公看得上眼的?至於武功甚麼的,桂相公是天地會陳總舵主的及門弟子,遠勝於我們的一些淺薄功夫,這可委實叫人為難了。」 韋小寶聽她說得文謅謅地,說道:「不用客氣了。只是我想問問,我那幾個同伴,都到那裏去了?」 莊夫人沉思半晌,道:「既承見問,本來不敢不答。但恩公知道之後,只怕有損無益。這幾位是恩公的朋友,我們自當竭盡所能,不讓他們有所損傷便是。他們日後自可再和恩公相會。」 韋小寶料想再問也是無益,抬頭向窗子瞧了瞧,心想:「怎地天還不亮?」 莊夫人似乎明白他心意,問道:「恩公明日要去那裏?」韋小寶心想:「我和那個章老三的對答,她想必都聽到了,那也瞞她不過。」說道:「我要去山西五台山。」莊夫人道:「此去五台山,路程不近,只怕沿途尚有風波。我們想送恩公一件禮物,務請勿卻是幸。」韋小寶笑道:「人家好意送我東西,倒是從來沒有不收過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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