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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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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回到鰲拜房中,索額圖仔細察看地洞中取出來的諸般物事,問道:「兄弟,你愛那一些?」韋小寶道:「甚麼東西最貴重,我可不懂了,你給我挑挑。」索額圖道:「好!」拿起兩串明珠,一隻翡翠雕成的玉馬,道:「這兩件珠寶值錢得很。兄弟要了罷。」 韋小寶道:「好!」將明珠和玉馬揣入了懷裏,順手拿起一柄匕首,只覺極是沉重,那匕首連柄不過一尺二寸,套在鯊魚皮的套子之中,份量竟和尋常的長刀長劍無異。韋小寶左手握住劍柄,拔了出來,只覺一股寒氣撲面而至,鼻中一酸,「阿乞」一聲,打了個噴嚏,再看那匕首時,劍身如墨,半點光澤也沒有。他本來以為鰲拜既將這匕首珍而重之的放在藏寶庫中,定是一柄寶刃,那知模樣竟如此難看,便和木刀相似。他微感失望,隨手往旁邊一拋,卻聽得嗤的一聲輕響,匕首插入地板,直沒至柄。 韋小寶和索額圖都「咦」的一聲,頗為驚異。韋小寶隨手這麼一拋,絲毫沒使勁力,料不到匕首竟會自行插入地板,而刃鋒之利更是匪夷所思,竟如是插入爛泥一般。韋小寶俯身拔起匕首,說道:「這把短劍倒有些奇怪。」 索額圖見多識廣,道:「看來這是柄寶劍,咱們來試試。」從牆壁上摘下一柄馬刀,拔出鞘來,橫持手中,說道:「兄弟,你用短劍往這馬刀上砍一下。」 韋小寶提起匕首,往馬刀上斬落,擦的一聲,那馬刀應手斷為兩截。 兩人不約而同的叫道:「好!」這匕首是世所罕見的寶劍,自無疑義,奇的是斬斷馬刀竟如砍削木材,全無金屬碰撞的鏗鏘聲音。 索額圖笑道:「恭賀兄弟,得了這樣一柄寶劍,鰲拜家中的寶物,自以此劍為首。」韋小寶甚是喜歡,道:「大哥,你如果要,讓給你好了。」索額圖連連搖手,道:「你哥哥出身是武官,以後做文官,不做武官啦。這柄寶劍,還是兄弟拿著去玩兒的好。」 韋小寶將匕首插回劍鞘,繫在衣帶之上。索額圖笑道:「兄弟,這劍很短,還是放在靴筒子裏好啦,免得入宮時給人看見。」清宮的規矩,若非當值的帶刀侍衛,入宮時不許攜帶武器。韋小寶道:「是!」將匕首收入靴中。以他這等大紅人,出入宮門,侍衛自也不會再搜他身上有無攜帶違禁物事。 韋小寶得了這柄匕首,其他寶物再也不放在眼裏,過了一會,忍不住又拔出匕首,在牆壁上取下一根鐵矛,擦的一聲,將鐵矛斬為兩截。他順手揮割,室中諸般堅牢物品無不應手而破。他用匕首尖在檀木桌面上畫了隻烏龜,剛剛畫完,拍的一聲響,一隻檀木烏龜從桌面上掉了下來,桌子正中卻空了一個烏龜形的空洞。韋小寶叫道:「鰲拜老兄,您老人家好,哈哈!」 索額圖卻用心查點藏寶庫中的其他物事。只見珍寶堆中有件黑黝黝的背心,提了起來,入手甚輕,衣質柔軟異常,非絲非毛,不知是甚麼質料。他一意要討好韋小寶,說道:「兄弟,這件背心穿在身上一定很暖,你除下外衣,穿了去罷。」韋小寶道:「這又是甚麼寶貝了?」索額圖道:「我也識他不得,你穿上罷!」韋小寶道:「我穿著太大。」索額圖道:「衣服軟得很,稍為大一些,打一個褶,就可以了。」 韋小寶接了過來,入手甚是輕軟,想起去年求母親做件絲棉襖,母親張羅幾天,沒籌到錢,終於沒做成,這件背心似乎也不比絲棉襖差了,就只顏色太不光鮮,心想:「好,將來我穿回揚州,去給娘瞧瞧。」於是除下外衫,將背心穿了,再將外衣罩在上面,那背心尺寸大了些,好在又軟又薄,也沒甚麼不便。 索額圖清理了鰲拜的寶藏,命手下人進來,看了鰲拜家財的初步清單,不由得伸了伸舌頭,說道:「鰲拜這廝倒真會搜刮,他家財比我所料想的多了一倍還不止。」 他揮手命下屬出去,對韋小寶道:「兄弟,他們漢人有句話說:『千里為官只為財。』這次皇恩浩蕩,皇上派了咱哥兒倆這個差使,原是挑咱們發一筆橫財來著。這張清單嗎,待會我得去修改修改。二百多萬兩銀子,你說該報多少才是?」 韋小寶道:「那我可不懂了,一切憑大哥作主便是。」 索額圖笑了笑,道:「單子上開列的,一共是二百三十五萬三千四百一十八兩。那個零頭仍是照舊,咱們給抹去個『一』字,戲法一變,變成一百三十五萬三千四百一十八兩。那個『一』字呢,咱哥兒倆就二一添作五如何?」韋小寶吃了一驚,道:「你……你說……」索額圖笑道:「兄弟嫌不夠麼?」韋小寶道:「不,不!我……我是不大明白。」索額圖道:「我說把那一百萬兩銀子,咱哥兒倆拿來平分了,每人五十萬兩。兄弟要是嫌少,咱們再計議計議。」 韋小寶臉色都變了,他在揚州妓院中之時,手邊只須有一二兩銀子,便如是發了橫財一般,在皇宮之中和人賭錢,進出大了,那也只是幾十兩以至一二百兩銀子的事,突然聽到一分便分到五十萬兩,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 索額圖適才不住將珍寶塞在他的手裏,原是要堵住他的嘴,要他在皇帝面前不提鰲拜財產的真相。否則的話,只要他在皇上跟前稍露口風,不但自己吞下的贓款要盡數吐出,斷送了一生前程,勢必還落個大大的罪名。他見韋小寶臉色有異,忙道:「兄弟要怎麼辦,我都聽你的主意便是。」 韋小寶舒了口氣,說道:「我說過一切憑大哥作主的。只是分給我五十萬……五十萬兩銀子,未免……未免那個……太……太多了。」 索額圖如釋重負,哈哈大笑,道:「不多,不多,一點兒也不多。這樣罷,這裏所有辦事的人,大家都得些好處,做哥哥的五十萬兩銀子之中,拿五萬兩出來,給底下人大家分分。兄弟也拿五萬兩出來,宮裏的妃子、管事太監他們面上,每個人都有點甜頭。這樣一來,就誰也沒閒話說了。」韋小寶愁道:「好是好。我可不知怎麼分法。」索額圖道:「這些事情,由做哥哥的一手包辦便是,包管你面面俱到,誰也得罪不了,人人都會說桂公公年紀輕輕,辦事可真夠朋友。錢是拿來使的,你我今後一帆風順,依靠旁人的地方可多著呢。」韋小寶道:「是,是!」 索額圖又道:「這一百萬兩銀子呢,鰲拜家裏也沒這麼多現錢,咱們得儘快變賣他的產業,一切做得乾手淨腳,別讓人拿住了把柄。兄弟你在宮裏,這許多金元寶、銀元寶也沒地方存放,是不是?」 韋小寶陡然間發了四十五萬兩銀子橫財,一時頭暈腦脹,不知如何是好,不論索額圖說甚麼,都只有回答:「是,是!」 索額圖笑道:「過得幾天,我叫幾家金鋪打了金票銀票,都是一百兩一張、五十兩一張的。兄弟放在身邊,甚麼時候要使,到金鋪去兌成金銀便是,又方便,又穩妥。除非有人來摸你的口袋,否則誰也不知你兄弟小小年紀,竟是咱們北京城裏的一位大財主呢,哈哈,哈哈!」 韋小寶跟著打了幾個哈哈,心想:「真的我有四十五萬兩銀子?真的四十五萬兩?」 又想:「我有了四十五萬兩銀子,怎樣花法?他媽的天天吃蹄膀、紅燒全雞,一生一世也吃不完這四十五萬兩銀子。辣塊媽媽的,老子到揚州去開十家妓院,家家比麗春院漂亮十倍。」他自幼「心懷大志」,將來發達之後,要開一家比麗春院更大更豪華的妓院,揚眉吐氣,莫此為甚。他和麗春院的老鴇吵架,往往便說:「辣塊媽媽的,你開一家麗春院有甚麼了不起?老子過得幾年發了財,在你對面開家麗夏院,左邊開家麗秋院,右邊開家麗冬院,搶光你的生意。嫖客一個也不上門,教你喝西北風。」想到妓院一開便是十家,手面之闊,揚州人士無不刮目相看,不由得心花怒放。 索額圖那猜得到他心中的大計,說道:「兄弟,皇上吩咐了,蘇克薩哈的家產,給鰲拜霸佔去了的,要清查出來還給蘇克薩哈的子孫。咱們就撿六七萬兩銀子,去賞給蘇家。這是皇上的恩典,蘇家只有感激涕零,又怎敢爭多嫌少了?再說,要是給蘇家銀子太多,倒顯得蘇克薩哈生前是個贓官,他子孫的臉面也不光采,是不是?」韋小寶道:「是,是。」心道:「你我哥兒倆可都不是清官罷?也不見得有甚麼不光采哪!」 索額圖道:「皇太后和皇上指明要這兩部佛經,這是頭等大事,咱們這就先給送了去。鰲拜的財產,慢慢清點不遲。」韋小寶點頭稱是。索額圖當下取過兩塊錦緞,將兩隻玉匣包好了,兩人分別捧了,來到皇宮去見康熙。 康熙見他們辦妥了太后交下來的差事,甚感欣喜,便叫韋小寶捧了跟在身後,親自送到太后宮中。索額圖不能入宮,告退後又去清理鰲拜的家產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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