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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萬氏父子當即不動,我瞧瞧你,你瞧瞧我。萬震山忽道:「好媳婦,你將解藥給我,我讓你跟了吳坎,遠走高飛,決不阻攔,另外再送你一千兩銀子,讓你二人過長遠日子……哎唷,好痛……既然你心有他意,圭兒也留你不住……你……你放心去好了。」

  戚芳心道:「這人當真卑鄙無恥,吳坎明明是你親手扼死了,卻還來騙人。」

  萬圭也道:「芳妹,我雖然捨不得你,但沒有法子,我答應不跟吳坎為難就是。」

  戚芳冷笑一聲,道:「你二人胡塗透頂,還在瞎轉這卑鄙齷齪的念頭。我只問一句話,你們老老實實的回答,我立刻給解藥。」

  萬震山道:「是,是,快問,哎唷,啊喲!」

  一陣風從窗中颳了進來,吹得滿地紙屑如蝴蝶般飛舞。紙屑是劍譜撕成的,一片片飛出了窗外。忽然,一對彩色蝴蝶飛了起來,正是她當年剪的紙蝶,夾在詩集中的。兩隻紙蝶在房中蹁躚起舞,跟著從窗中飛了出去。戚芳心中一酸,想起了當日在石洞中與狄雲歡樂相聚的情景。那時候的世界可有多麼好,天地間沒半點傷心的事。

  萬圭連連催促:「快問!甚麼事?我無有不說。」

  戚芳一凜,問道:「我爹爹呢?你們把他怎麼了?」

  萬震山強笑道:「你問你爹爹的事,我——我也不知道啊。哎唷——我很掛念這位老師弟——哎唷!師兄弟又成了親家,哎唷,好得很啊。」

  戚芳沉著臉道:「這當兒再說些假話,更有甚麼用處?我爹爹給你害死了,是不是?害死他的法兒,就跟你們害死吳坎一樣,是不是?你已將他屍身砌入了牆壁,是不是?」

  戚芳連問三聲「是不是」,萬氏父子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,沒料想她不但知道自己父親被害,連吳坎被殺一事也知道了。萬圭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怎知道?」

  他說「你怎知道」,便是直承其事。戚芳心中一酸,怒火上衝,便想鬆手將解藥投入窗下的一排七石缸中。萬圭眼見情勢危急,作勢便想撲將上去。萬震山喝道:「圭兒,不可莽撞!」他知道當時情景之下,強搶只有誤事。

  忽然間,塌塌塌幾聲,空心菜赤著腳,從小房中奔了出來,叫道:「媽,媽!」要撲入戚芳的懷裏。

  萬圭靈機一動,伸出左臂,半路上便將女兒抱了過來,右手摸出匕首,對準女兒的天靈蓋,喝道:「好,咱們一家老小,今日便一起死了,我先殺了空心菜再說!」

  戚芳大驚,忙叫道:「快放開她,關女兒甚麼事?」

  萬圭厲聲道:「反正大家活不成,我先殺了空心菜!」匕首在空中虛刺幾下,便向空心菜頭頂刺落。

  戚芳道:「不,不!」撲過來搶救,伸手抓住萬圭的手腕。

  萬震山雖在奇痛徹骨之際,究竟閱歷豐富,見戚芳給引了過來,當即手肘一探,重重撞在她腰間,夾手奪過她手中瓷瓶,忙不迭的倒藥敷上手背。萬圭也伸手去取解藥。戚芳搶過女兒,緊緊摟在懷中。

  萬震山飛起一腳,將她踢倒,隨手解下腰帶,將她雙手反縛背後,又將她兩隻腳都綁住了。空心菜大叫:「媽,媽,媽媽!」萬震山反手一記巴掌,打得她暈了過去,但這一掌碰到自己腫起的手背,又是大叫一聲:「啊喲!」

  那解藥實具靈效,二人敷藥之後,片刻間傷口中便流出血水,疼痛漸減,變為麻癢,再過得一陣,麻癢也漸漸減弱。父子二人大是放心,知道性命是拾回來了,見到房中的紙片兀自往窗外飛去,兩人同聲大叫:「糟糕!」撲過去攔阻飛舞的紙片。

  但地下的紙屑已亂成一團,一大半掉入了窗外的缸中,有的正在盤旋跌落。萬震山叫道:「快,快,快搶!」二人飛步奔下樓去,拚命去抓四散飛舞的碎紙。但數百片碎紙有的飄飄盪盪吹出了圍牆,有的隨風高飛上天。二人東奔西突,狀若顛狂,卻那裏又能收集碎片、使得撕碎了的劍譜重歸原狀?

  萬震山手上疼痛雖消,心中的傷痛卻難以形容,氣無可消,大聲斥罵兒子:「都是你這小賊,跟我來爭奪甚麼?若不是你跟我拉扯,劍譜怎會扯爛?」萬圭嘆了口氣,不再去追搶碎紙,說道:「孩兒若不攔阻,爹爹早將這劍譜扯得更加爛了。」萬震山道:「放屁!」他心中知道兒子所說是實,但還是不住的呼喝:「放屁,放屁,放屁!」

  萬圭道:「好在咱們知道那地方是在江陵城南,再到那本殘破的劍譜中去查查,只要能再找到些線索,未始不能找到那地方。」萬震山精神一振,道:「不錯,那地方是在『江陵城南』……」

  忽聽得牆外有個聲音輕輕的道:「江陵城南!」

  萬氏父子大吃一驚,一齊躍上牆頭,向外望去,只見兩個人的背影正向小巷中隱沒。

  萬圭喝道:「卜垣、沈城,站著別動!」

  但那兩人既不回頭,也不站住,飛快的走了。萬震山待要下牆追去,萬圭道:「爹,樓上還有……還有那……那淫婦。」萬震山轉念一想,點了點頭。

  ***

  父子倆回到樓頭,只見小女孩空心菜已醒了過來,抱住了媽媽直哭。戚芳手足被綁,卻在不住安撫女兒。空心菜見到祖父與父親回來,更「哇」的一聲,驚哭起來。

  萬震山上前一腳,踢在她屁股之上,罵道:「再哭,一刀剖開你小鬼的肚子。」空心菜嚇得臉都白了,那裏還敢出聲。

  萬圭低聲道:「爹,這淫婦甚麼都知道了,可不能留下活口。怎生處置她才是?」萬震山微一沉吟,道:「剛才牆外二人,你看清楚是卜垣、沈城麼?」萬圭道:「正是那二人,錯不了!只怕秘密已經洩漏,他們知道是在江陵城南。」萬震山道:「事不宜遲,須得急速下手。這淫婦嘛,跟她父親一般處置便了。」

  戚芳早將生死置之度外,只是放不下女兒,說道:「三……三哥,我和你夫妻一場,你殺我不打緊,我死之後,你須好好看待空心菜!」

  萬圭道:「好!」萬震山道:「斬草除根,豈能留下禍胎?這小女孩精靈古怪,今日之事都給她瞧在眼裏了,怎保得定她不說出來?」萬圭緩緩點了點頭。他很疼愛這個女兒,但父親的話也很對,若是留下禍胎,將來定有極大後患。

  戚芳淚水滾下雙頰,哽咽道:「你……你們好狠心,連……連這個小小女孩也放不過嗎?」萬震山道:「塞住她的嘴巴,別讓她叫嚷起來,吵得通天下都知道了!」

  戚芳想起女兒難保一命,突然提起嗓子,大叫:「救命,救命!」

  靜夜之中,這兩聲「救命」劃破了長空,遠遠傳了出去。

  萬圭撲到她身上,伸手按住她嘴。戚芳仍是大叫:「救命,救命!」只是嘴巴被按住了,聲音鬱悶。萬震山在兒子長袍上撕下一塊衣襟,遞給了他,萬圭當即將衣襟塞在戚芳口中。萬震山道:「將她埋在戚長發的墓中,父女同穴,最妙不過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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