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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陸天抒、花鐵幹、水岱三人好容易追上了血刀僧,卻又被他逃脫,都恨得牙癢癢地。水岱以女兒仍被淫僧挾持,花鐵幹誤傷義弟,更是氣憤。三人聚在一起,低聲商議。

  陸天抒外號「仁義陸大刀」;花鐵幹人稱「中平無敵」,以「中平槍」享譽武林;水岱的外號叫作「冷月劍」,再加上「柔雲劍」劉乘風,合稱為「落花流水」。所謂「落花流水」,其實是「陸花劉水」。說到武功,未必是陸天抒第一,但他一來年紀最大,二來在江湖上人緣極好,因此排名為「南四奇」之首。他性如烈火,於傷風敗俗、卑鄙不義之行最是惱恨,眼見血刀僧站在岩石上耀武揚威,水笙卻軟軟的斜倚在狄雲身上。他不知水笙已被點了穴道,不由自主,還道她性非貞烈,落入淫僧的手中之後居然並不反抗,一怒之下,從雪地裏拾起幾塊石子擲了下去。

  他手勁本重,這時居高臨下,石塊擲下時更是勢道猛惡之極。只聽砰嘭、砰嘭之聲,四周山谷都傳出回音。谷底雪花飛濺。

  血刀僧一矮身,將狄雲和水笙扯過,藏入岩石之後。他這時已然暫時脫險,對狄雲的怒氣便即消去。他挺身站在巨岩之上,指著陸、花、水三人破口大罵,石塊擲到,便即閃身相避,卻那裏傷得到他?這時他才望見遠處懸崖上劉乘風僵伏不動,回想適才情景,推知是花鐵幹偷襲失手,誤傷同伴,暗自慶幸不已。

  狄雲見岩石後的山壁凹了進去,宛然是一個大山洞,巨岩屏擋在外,洞中積雪甚薄,倒是個安身之所,見頭頂兀自不住有石塊落下,生怕打傷水笙,當即橫抱著她,將她放進洞中。水笙大驚,叫道:「別碰我,別碰我!」

  血刀僧大笑,叫道:「好徒孫,師祖爺爺在外邊抵擋敵人,你倒搶先享起艷福來啦!」

  水岱和陸、花三人在上面聽得分明,氣得都欲炸破了胸膛。

  水笙只道狄雲真的意圖非禮,自是十分驚惶,待見到他衣衫雖非完整,卻是好好的穿在身上,想起適才他自稱已脫了褲子,以致將自己嚇走,原來竟是騙人。她想到此處,臉上一紅,罵道:「騙人的惡和尚,快走開。」狄雲將她放入洞內,石塊已打她不到,隨即走開。這時他大腿既斷,小腿又受重傷,那裏還說得上一個「走」字,只是掙扎著爬開而已。

  ***

  三上一下的僵持了半夜,天色漸漸明了。血刀僧調勻內息,力氣漸復,不住盤算:「如何才能脫身?」眼前這三人每一個的武功都和自己在伯仲之間,自己只要一離開這塊岩石,失卻地形之利,就避不開他三人的合擊了。他無法可想,只好在岩上伸拳舞腿,怪狀百出,嘲弄敵人,聊以自娛。

  陸天抒越看越怒,只是大罵。花鐵幹突然心生一計,低聲道:「水賢弟,你到東邊去假裝滑雪下谷。我到西邊去佯攻,引得這惡僧走開阻擋,陸大哥便可乘機下去。」陸天抒道:「此計大妙。」水岱道:「他如不過來阻擋,咱們便真的滑下谷去。」他和花鐵幹二人當即分從左右奔了開去。

  附近百餘丈內都是峭壁,若要滑雪下谷,須得繞個大圈子,遠遠過來。血刀僧見二人分向左右,顯是要繞道進谷,如何阻擋,一時倒沒主意,尋思:「糟糕,糟糕!他們大兜圈子的過來,雖然路程遠些,但花上個把時辰,總也能到。此時不走,更待何時?他們大兜圈子來攻,我便大兜圈子的逃之夭夭。」當下也不通知狄雲,悄悄溜下岩石。

  陸天抒目送花水二人遠去,低頭一看,已不見了血刀僧的蹤影,但見雪地中一道腳印,通向西北而去,大叫:「花賢弟、水賢弟,惡僧逃走啦,快回來!」花水二人聽得呼聲,一齊轉身。

  陸天抒急於追人,湧身躍落,登時便沒入谷底積雪。他躍下時早已閉住呼吸,但覺身子不住下沉,隨即足尖碰到了實地,當即足下使勁,身子便向上冒。他頭頂剛要伸出積雪,忽覺胸口一痛,已中了敵人暗算,驚怒之下,大刀立時揮出,去勢迅捷無倫,憑著手上感覺,已知砍中了敵人。但敵人受傷顯是不重,在雪底又是一刀砍來。

  原來血刀僧聽得陸天抒的呼叫,知他下一步定是縱身入谷,當即回身,鑽入了岩石附近的積雪之中。陸天抒武功既高,閱歷又富,要想對他偷襲暗算,本來絕少可能,但他這時從數十丈高處躍入雪中,這種事生平從未經歷過,自是全神貫注,只顧到如何運氣提勁,以免受傷。他明明看見血刀僧已然逃走,豈知深雪中竟會伏有敵人,當真是出其不意之外,再加上個出其不意。

  但他畢竟是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,胸口雖然受傷,跟著便也傷了敵人,刷刷刷連環三刀,在深雪中疾砍出去。他知血刀僧行如鬼魅,與他相鬥,決不可有一瞬之間的鬆懈,這三刀盲目砍出,勁力卻是非同小可。血刀僧受傷後勉力招架,退後一步,不料身後落足之處積雪並未結冰,腳底踏了個空,登時向下直墮。

  陸天抒連環三刀砍出,不容敵人有絲毫喘息的餘裕,跟著又是連環三刀,他知敵人在自己接連六刀硬攻之下,定要退後,當即搶上強攻,猛覺足底一鬆,身子也直墮下去。

  他二人陷入這詭奇已極的困境之中,都是眼不見物,積雪之下也說不上甚麼聽風辨器,連黑夜搏鬥的諸般功夫也用不上了。兩人足尖一觸上實地,各自便即使開平生練得最熟的一路刀法。這時頭頂十餘丈積雪罩蓋,除了將敵人殺死之外,誰也不敢先行向上升起。只要誰心中先怯,意圖逃命,非給對方砍死不可。

  狄雲聽得洞外一陣大呼,跟著便寂無聲息,探頭張望,已不見了血刀老祖,卻見岩石旁的白雪隱隱起伏波動,不禁大奇,看了一會,才明白雪底有人相鬥,一抬頭,只見水岱和花鐵幹二人站在山邊,凝目谷底,神情焦急,那麼和血刀僧在雪底相鬥的,自然是陸天抒了。

  水笙也探頭出來觀看,見到父親全神貫注的模樣,相距又遠,一時不敢呼叫。

  花水二人一心想要出手相助,卻不知如何是好。水岱道:「花二哥,我這就跳下去。」花鐵幹急道:「使不得,使不得!你也跳進雪底下,卻如何打法?下面甚麼也瞧不見,莫要……莫要又誤傷了陸大哥。」他一槍刺死親如骨肉的劉乘風,心中一直說不出的難過。

  這處境水岱自然並非不知,自己跳入雪底,除了舞劍亂削之外,又那裏能分清敵友?斬死血刀僧或陸天抒的機會是一般無二,而被血刀僧或陸天抒砍死的機會也是毫無分別。可是己方明明有兩個高手在旁,卻任由陸大哥孤身和血刀僧在雪底拚命,陸大哥是為救自己女兒而來,此刻身歷奇險,自己卻高高在上袖手旁觀,當真是五內如焚,頓足搓手,一籌莫展。要說跳下去再說罷,但一躍下,便是加入了戰團,但見谷中白雪蠕動,這一跳下去,說不定正好壓在陸天抒的頭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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