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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▼第六章 血刀老祖

  狄雲見四下裏閒人漸圍漸多,脫身更加難了,舉刀一揚,喝道:「快給我讓開!」左腋下撐著那條短槳,便向東首衝去。圍在街頭的閒人發一聲喊,四散奔逃。那四名公人叫道:「採花淫僧,往那裏走?」硬著頭皮追了上去。狄雲單刀斜指,手腕翻處,已劃傷了一名公人的手臂。那公人大叫:「拒捕殺人哪!拒捕殺人哪!」

  水笙催馬走開。汪嘯風縱馬上前,馬鞭揚出,刷的一聲,捲住了狄雲手中單刀,往外一甩。狄雲手上無力,單刀立時脫手飛出。汪嘯風左臂探出,抓住了他後頸衣領,將他身子提起,喝道:「淫僧,你在兩湖做下了這許多案子,還想活命不成!」右手反按劍把,青光閃處,長劍出鞘,便要往狄雲頸中砍落。

  旁觀眾人齊聲喝采:「好極,好極!」「殺了這淫僧!」「大夥兒咬他一口出氣!」

  狄雲身在半空,全無半分抗拒之力,暗暗嘆了口氣,心道:「我命中注定要給人冤枉,那也無法可想。」眼見汪嘯風手中的長劍已舉在半空,他微微苦笑,心道:「丁大哥,不是小弟不曾盡力,實在我運氣太壞。」

  忽聞得遠處一個蒼老乾枯的聲音說道:「手下留人,休得傷他性命。」

  汪嘯風回過頭去,見是一個身穿黃袍的和尚。那和尚年紀極老,尖頭削耳,臉上都是皺紋,身上僧袍的質地顏色和狄雲所穿一模一樣。汪嘯風臉色一變,知是西藏血刀僧的一派,舉劍便向狄雲頸中砍落,準擬先殺小淫僧,再殺老淫僧。劍鋒離狄雲的頭頸尚有尺許,猛覺右手肘彎中一麻,已被暗器打中了穴道。他手中長劍軟軟的垂了下來,雖是力道全無,但劍刃鋒利,仍在狄雲的左頰上劃了一道血痕。

  那老僧身形如風,欺近身來,一掌將汪嘯風推落下馬,左手抓起狄雲,右腿一抬,竟在平地跨上了黃馬馬背。旁人上馬,必是左足先踏上左鐙,然後右腿跨上馬背,但這老僧既不縱躍,亦不踏鐙,一抬右腿,便上了馬鞍,縱馬向水笙馳去。

  水笙聽得汪嘯風驚呼,當即勒馬。汪嘯風叫道:「表妹,快走!」水笙微一遲疑,掉轉馬頭,那老僧已騎了黃馬追到。他將狄雲往水笙身後的白馬鞍子上一放,正要順手將她推落,水笙已拔出長劍,向他頭上砍下,那老僧見到她秀麗的容貌,怔了一怔,說道:「好美!」手臂一探,點中了她腰間穴道。

  水笙一劍砍到半空,陡然間全身無力,長劍噹啷一聲落地,心中又驚又怕,忙要躍下馬來,突覺後腰上又是一麻,雙腿已然不聽使喚。

  那老僧左手牽住白馬韁繩,雙腿一挾,黃馬、白馬便叮噹叮噹、叮玲玲,叮噹叮噹、叮玲玲的去了。

  汪嘯風躺在地下,大叫:「表妹,表妹!」眼睜睜瞧著表妹被兩個淫僧擄去,後果直是不堪設想,可是他全身酸軟,竭盡平生之力,也是動彈不了半分。

  但聽得那些公人大叫大嚷:「捉拿淫僧啊!」「血刀惡僧逃走了!」「拒捕傷人啊!」

  ***

  狄雲身在馬背,一搖一幌的險些摔下,自然而然的伸手一抓,觸手之處,只覺軟綿綿地,一低頭,見到抓住的卻是水笙後背腰間。水笙大驚,叫道:「惡和尚,快放手!」狄雲也是一驚,急忙鬆手,抓住了馬鞍。但他坐在水笙身後,兩人身子無法不碰在一起。水笙只叫:「放開我,放開我!」那老僧聽得厭煩,伸過手來點了她啞穴,這麼一來,水笙連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
  那老僧騎在黃馬背上,不住打量水笙的身形面貌,嘖嘖稱讚:「很標緻,了不起!老和尚艷福不淺。」水笙嘴巴雖啞,耳朵卻是不聾,只嚇得魂飛魄散,差一點便暈了過去。

  那老僧縱馬一路西行,儘揀荒僻之處馳去。行了一程,覺得兩匹坐騎的鸞鈴之聲太過刺耳,叮噹叮噹、叮玲玲的,顯然是引人來追,當即伸手出去,將金鈴、銀鈴一個個都摘了下來。這些鈴子是以金絲銀絲繫在馬頸,順手一扯便扯下一枚,放入懷中之時,每隻鈴子都已捏扁成塊。

  那老僧不讓馬匹休息,行到向晚,到了江畔山坡上一處懸崖之旁。見地勢荒涼,四下裏既無行人,又無房屋,當下將狄雲從馬背抱下,放在地上,又將水笙抱了下來,再將兩匹馬牽到一株大樹之下,繫在樹上。他向水笙上上下下的打量片刻,笑嘻嘻的道:「妙極!老和尚艷福不淺!」這才盤膝坐定,對著江水閉目運功。

  狄雲坐在他對面,思潮起伏:「今日的遭遇當真奇怪之極。兩個好人要殺我,這老和尚卻來救了我。這和尚顯然跟寶象是一路,決不是好人,他若去侵犯這姑娘,那便如何是好?」天色漸漸黑了下來,耳聽得山間松風如濤,夜鳥啾鳴,偶一抬頭,便見到那老僧猶似殭屍一般的臉,心中不由得怦怦亂跳,斜過頭去,見到草叢中露出一角素衣,正是水笙倒在其中。他幾次想開口問那老僧,但見他神色儼然,用功正勤,總是不敢出聲打擾。

  過了良久,那老僧突然徐徐站起,左足蹺起,腳底向天,右足站在地下,雙手張開,向著山凹裏初升的一輪明月。狄雲心想:「這姿式我在那裏見過的?是了,寶象那本小冊之中,便繪得有這個古怪的圖形。」但見那老僧如此這般站著,竟如一座石像一般,絕無半分搖幌顫抖。過得一會,只聽得呼的一聲,那老僧斗然躍起,倒轉了身子落將下來,雙手在地下一撐,便頭頂著地,兩手左右平伸,雙足併攏,朝天挺立。

  狄雲覺得有趣,從懷中取出那本冊子,翻到一個圖形,月光下看來,果然便和那老僧此刻的姿式一模一樣,心中省悟:「這定是他們門中練功的法子。」

  眼見那老僧凝神閉目,全心貫注,一個個姿式層出不窮,一時未必便能練完,狄雲將冊子放回懷中,心想:「這老僧雖然救了我性命,但顯是個邪淫之徒,他擄了這姑娘來,分明不懷好意。乘著他練功入定之際,我去救了那姑娘,一同乘馬逃走。」

  他明知此舉十分凶險,可總不忍見水笙好好一個姑娘受淫僧欺辱,當下悄悄轉身,輕手輕腳的向草叢中爬去。他在牢獄中常和丁典一齊練功,知道每當吐納呼吸之際,耳聾目盲,五官功用齊失,只要那老僧練功不輟,自己救那姑娘,他就未必知覺。

  他身子一動,斷腿處便痛得難以抵受,只得將全身重量都放在一雙手上,慢慢爬到草叢間,幸喜那老僧果然並未知覺。低下頭來,只見月光正好照射在水笙臉上。她睜著圓圓的大眼,臉上露出恐怖之極的神色。狄雲生怕驚動老僧,不敢說話,當下打個手勢,示意自己前來相救。

  水笙自被老僧擄到此處,心想落入這兩個淫僧的魔手,以後只怕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,所遭的屈辱不知將如何慘酷,苦於穴道被點,別說無法動彈,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她被老僧放在草叢之中,螞蟻蚱蜢在臉上頸中爬來爬去,已是萬分難受,這時忽見狄雲偷偷摸摸的爬將過來,只道他定然不懷好意,要對自己非禮,不由得害怕之極。狄雲連打手勢,示意救她,但水笙驚恐之中,將他的手勢都會錯了意,只有更加害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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