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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二


  哈赤氣惱頭上,不加考慮,隨口便大聲罵道:「賊大帥!」話一出口,才知不妙,但已經收不回轉,急得只道:「我……我不是罵他,是……是……罵你!」那書生笑道:「我又不做大帥,你罵我賊大帥幹麼?」

  哈赤上了這個當,生怕福康安見責,只急得額頭青筋暴現,滿臉通紅,和身撲了下來,那書生乘他心神恍惚,側身一讓,揪著他右臂借力一送,哈赤一個肥大的身軀飛了出去。

  上官鐵生正抱住桌腿狂咬,哈赤摔將下來,騰的一響,恰好壓在他背上。

  上官鐵生「胡胡」大叫,抱牢他雙臂,一口往他的光頭大腦袋上咬落。哈赤吃痛,振臂欲將他摔開。那知一個人神智胡塗之後,竟會生出平素所無的巨力出來,哈赤的膂力本來比他強得多,這時卻脫不出他的摟抱,只給他咬得滿頭鮮血淋漓,直痛得哇哇急叫。

  ***

  那書生哈哈大笑,叫道:「妙極,妙極!」他一面鼓掌,一面慢慢退向放著八隻玉龍杯的茶几,突然間衣袖一拂,抓起兩隻玉龍杯,對桑飛虹道:「御杯已得,咱們走吧!」

  桑飛虹一怔,她和這書生素不相識,但見他對自己一直甚是親切,不自禁的點了點頭,隨著他飛奔出外。

  福康安身旁的六七名衛士大呼:「捉奸細!捉奸細!」「拿住了!」「拿住偷御杯的賊!」一齊蜂擁著追了出來。

  群豪見這少年書生在眾目睽睽之下,竟爾大膽取杯欲行,無不驚駭,早有人跟著眾衛士喝了起來:「放下玉杯!」「甚麼人,這般胡鬧?」「是那一家那一派的混賬東西?」

  適才常赫志、常伯志兄弟從屋頂上衝入,救去了貴州雙子門倪氏兄弟,福康安府中衛士在大門外又增添人員,這時聽見大廳中一片吆喝之聲,門外的衛士立時將門堵住。安提督一聲令下,數十名衛士將那少年書生和桑飛虹前後圍住。

  那書生笑道:「誰敢上來,我就將玉杯一摔,瞧它碎是不碎。」眾衛士倒也不敢貿然上前,生怕他當真豁出了性命胡來,將御賜的玉杯摔破了。各人手執兵刃,將二人包圍了個密不通風。

  桑飛虹受邀來參與這掌門人大會,只是來趕一個熱鬧,並無別意,突然間闖出這個大禍來,只嚇得臉色慘白,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腔子。

  胡斐對程靈素對望一眼,程靈素緩緩的搖了搖頭。兩人雖對那少年書生甚有好感,但這時身陷重圍之中,如果出手相救,只不過白饒上兩條性命,於事無補。眼看這局勢無法長久僵持,海蘭弼正大踏步走將過去,他一出手,那書生和桑飛虹定然抵擋不住。

  那書生高舉玉杯,笑吟吟的道:「桑姑娘,這一次咱們可得改個主意啦,你若是將玉杯往地下摔去,說不定還沒碰到地上,已有快手快腳的傢伙搶著接了去。咱們不如這樣吧,你聽我叫一二三,叫到『三』字,喀喇一響,就在手中捏碎了。」桑飛虹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,心中卻在暗罵自己,為甚麼跟他素不相識,卻事事聽他指使。

  海蘭弼走上前去,原是打算在他摔出玉杯時快手接過,聽他這幾句話一說,登時停住了腳步。

  湯沛哈哈一笑,走到書生跟前,說道:「小兄弟,你貴姓大名啊?今日在天下英雄之前大大的露了一下臉,當真是聳動武林。你不留下個名兒,那怎麼成?」那書生笑道:「在下一不為名,二不為利,只覺這玉杯兒好玩,想拿回家去玩玩,玩得厭了,便即奉還。」

  湯沛笑道:「小兄弟,你的武功很特異,老哥哥用心瞧了半天,也瞧不出一個門道來。尊師是那一位啊?說起來或許大家都有交情。年輕人開個小玩笑,也沒甚麼大不了,衝著老哥哥這點小面子,福大帥也不能怪罪,還是入席再喝酒吧。」說著側頭向眾衛士道:「大夥兒退開些!這位兄弟是好朋友,他開個玩笑,卻來這麼興師動眾的,不讓人家笑話咱們太過小氣麼?」眾衛士聽他這麼說,都退開了兩步。

  那書生笑道:「姓湯的,我可不入你這笑面老虎的圈套。你再走近一步,我便把玉杯捏碎了。你若是真有擔當,便讓我把玉杯借回家去,把玩三天。三日之後,一準奉還。」

  眾人心想:「你拿了玉杯一出大門,卻到那裏再去找你?甚麼三日之後一定奉還,誰來信你?」各人的目光一齊望著湯沛,瞧他如何回答。

  只見他又是哈哈一笑,說道:「那又有甚麼打緊?小兄弟,你手裏這隻玉杯嘛,主兒的名份還沒定。老哥哥卻蒙福大帥的恩典先賞了一隻。這樣吧,我自己的那隻借給你,你愛玩到幾時便幾時,甚麼時候玩得厭了,帶個信來,我再來取回就是了。」說著走到放玉杯的幾前,先取過一塊鋪在桌上的大錦緞,兜在左手之上,然後取過一隻玉龍杯,放在錦緞上,鄭而重之的走到那書生跟前,說道:「你拿去吧!」

  這一著大出人人的意料之外。眾人只道他嘴裏說得漂亮,實則是在想乘機奪回書生手中的玉杯,那知他借杯之言並非虛話,反而又送一隻玉杯過去。

  那書生也是頗為詫異,笑道:「你外號兒叫做『甘霖惠七省』,果然是慷慨得緊。兩隻玉杯一模一樣,也不用掉了。桑姑娘的玉杯,就算是向這位海大人借的。湯大俠,煩你作個中保。海大人,請你放心,三日之後桑姑娘若是不交還玉杯,你唯湯大俠是問。」湯沛笑道:「好吧!把事兒都攬在我身上,姓湯的一力承當。桑姑娘,你總不該叫我為難罷?」說著向桑飛虹走近了一步。

  桑飛虹囁嚅著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眼望那少年書生,不知如何回答才是。

  湯沛左肘突然一抖,一個肘錐,撞在她右腕腕底。桑飛虹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玉杯脫手向上飛出,便在此時,湯沛右手抓起錦緞上玉杯,左手錦緞揮出,已將那少年上身裹住。右手食指連動,隔著錦緞點中了他「雲門」、「曲池」、「合谷」三處穴道,跟著伸手接住空中落下的玉杯,左足飛出,踢倒了桑飛虹,足尖順勢在她膝彎裏一點。那「雲門穴」是在肩頭,「曲池穴」在肘彎,「合谷穴」在大拇指與食指之間,三穴被點,那書生自肩至指,一條肩膀軟癱無力,再也不能捏碎玉杯了。

  這幾下兔起鶻落,直如變戲法一般,眾人還沒有看清楚怎地,湯沛已打倒二人,手捧三隻玉龍杯,放回几上。待他笑吟吟的,坐回太師椅中,大廳上這才采聲雷動。

  郭玉堂摸著鬍鬚,不住價連聲讚嘆:「這一瞬之間打倒兩人,已是極為不易,更難的是三個人手裏都有一隻玉杯,只要分寸拿捏差了釐毫,任誰一隻玉杯都會損傷,那麼這一次大會便不免美中不足,更難得的是這一副膽識。程老弟,你說是不是?」

  胡斐點頭道:「難得,難得。」他見了適才猶如雷轟電閃般的一幕,不由得雄心頓起,暗想:「這姓湯的果是藝業不凡,若有機緣,倒要跟他較量較量。」又想:「那少年書生和桑姑娘失手被擒,就算保得性命,也要受盡折磨,怎生想個法兒相救才好。」

  這時眾衛士已取過繩索,將那書生和桑飛虹綁了,推到福康安跟前,聽由發落。福康安將手一揮,說道:「押在一旁,慢慢再問,休得阻了各位英雄的興頭。安提督,你讓大家比下去吧!」安提督道:「是!」當即傳下號令,命群豪繼續比試。

  胡斐見這些人鬥來鬥去,並無傑出的本領,念著馬春花的兩個兒子不知如何重被奪回,馬春花不知是否又遭危難,也無心緒去看各人爭鬥。

  來來去去比試了十多人,忽聽得門外衛士大聲叫道:「聖旨到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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